想了。他将头骨托起来,放到外面的土堆上,再将骸骨一根一根捡起来,按着皇上说的,给他放到外面,没有树荫遮挡的地方,等太阳出来了,便能曝晒,祛除晦气了。 他一次次弯腰,将父亲全身的骨头一一捡起来,他尽量不让自己带任何情绪,而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情绪。 一具骸骨而已,人都死了,还在乎这些吗? 等他将骨头都捡上去,他翻身自坑里跳出来,却见那阉人正踢着父亲的头骨,像是玩雏菊,还变得花样,满面带笑。 他有股冲动,想将那阉人的脑袋拧下来。但最终,他还是忍了。 这阉人无非是想激怒他,一旦他发了火,那便代表他对严翀还有感情,宫里那位便不能信任他了,会立刻杀了他,杀了姜紫晴和两个孩子。 韩公公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将头骨踢了回来,“姜大将军这头骨真圆,真好踢。” 说着,他还擦了擦额头的汗,“哟,天不早了,奴婢回宫复命了。至于殿下,您将姜大将军的骨头移到那边吧,一定要曝晒,十日后晒成粉末才行。” 韩公公带人离开后,不多一下,暴雨就来了。 雨水将挖出来的土冲回坑里,将白骨陷阱泥巴里,季楚言怔了许久,而后弯腰将骨头捡起来,转移到别处。 姜紫晴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怀抱着一堆骨头,在暴雨下,在狂风里,将骨头转移到一个空地上。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像是他哭了。 第五百零三章 缺粮 姜紫晴让子衿在下面等着,她冒着雨跑过去,同他一起将那些尸骨抱了过去。 尸骨堆成一堆,姜紫晴跪下来将骨头一一拼好。 她本不想哭的,但或许是季楚言不哭,所以她哭了。等到骨头都拼好了,她跪在前面磕了三个头。 “大将军,对不住了。” “季楚言他不得已的,您一定能体谅吧。” “我们发誓,一定为您平反,一定将您好好安葬。” 季楚言将她拉起来,好笑道:“人死了,便是死了,你说的这些,他都听不到。” 姜紫晴转而抱住季楚言,她自然知道,可她说这些是说过季楚言的,是安抚他的伤心难过和愤怒的。 “还是别下雨了。” “呃?” “曝晒十日,要晒成粉末,总下雨的话,要到何时呢。” 姜紫晴搂紧季楚言,“你也磕个头吧。” “不了,我真的不记得他了,此时磕头的话,只有一点愧疚而已。” 说着,季楚言拉着姜紫晴的手,转身往下走。 “哪日我想起来了,再来跟他磕头赔罪吧。” 回到府上,姜紫晴见季楚言有些昏沉,用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竟是发烧了。因季楚言身子虚弱,小病不断,前几日去曲墨染的药庐,她便跟她要了几包治风寒的药。 她让谨烟将药熬好,喂季楚言喝下了。 以前在北金的时候,他着了风寒,总要躺上几日才能好。但这一次,大清早的,他就起身了。 “你再休息几日吧。” “我如果病几日,皇上大抵会以为我是因为伤心过度而病下的吧。”季楚言冷笑道。 姜紫晴默,皇上生性多疑,没准儿还真会这么想。 “所以今日,我就要进宫,让皇上看到我。” “可你的身体……” “能熬住。” 季楚言说着站起身,姜紫晴忙也跟着起身给他穿衣服。伺候人的活儿,她还真没怎么干过,别家是娘子伺候夫君,但季楚言没让她伺候过,倒是有时她发懒不肯起身,他给她穿过衣服。 “你昨晚偷亲我了吧?”季楚言挑眉问。 姜紫晴摇头,“没有。” “那你心虚什么?” “我没心虚啊。” “抬起头来。” 姜紫晴磨叽了一会儿才抬头,见季楚言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亲这儿了。” “你当时醒着?” 季楚言轻哼,“原本睡着,但被你啃醒了。” 姜紫晴脸爆红,“哪有,我只是轻轻的……轻轻的亲了一下。” “练武之人警惕性很高。” “那我下次再轻一点,行了吧?” 季楚言瞪了姜紫晴一眼,“没有下次,请你自重。”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只是转身瞬间就破功了,脸上泄露一丝笑意。 季楚言走后,姜紫晴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她没有谁,而是在盘算接下来该这么走。 用过早饭,姜紫晴带着子衿出门。 街上人来人往,皆是步履匆匆,面带忧色,不似寻常那般岁月静好了。过一间粮铺的时候,她们见很多人堵在粮铺前面,还有人正大力敲着门。 哐哐哐的,恨不得将那门敲烂。 “别敲了别敲了。”里面人应着,将门打开,是粮铺的管事,他瞅了一眼等在外面的百姓,无奈道:“诸位,这牌子上写的很清楚,咱粮铺的粮食已经售罄。不明白什么意思么,就是粮铺没粮了,我们只能关门歇业。”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他冲管事喊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粮了,定是你们存了起来,好过些日子卖高价。” 其他人也附和,“肯定是这样,不然没有怎么会突然没粮了,去年收成明明很好的,没有什么天灾!” “可有人祸啊!”管事说完,立时就后悔了,忙摇头道:“反正就是没粮了,你们不若去前面灵云粮铺看看,他家是大荣最大的粮铺,下面的铺子遍布全国各地,他家兴许还有粮。” “我刚去过了,他家也关门了,挂着这牌子!”一人喊道。 “他家都没粮了,那我们这些小粮铺就更没有了,诸位也别为难我们了。” 说着,那管事就要退回去关门。 “有粮没粮,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年轻嚷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嘿,你们要是这样,我可要报官了!” “你要报就去报,被抓进去,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年轻说着推开管事,再一招手,大家就都挤进去了。 姜紫晴看到这儿,转身朝灵云走去。灵云的情况也是这样,外面聚集的百姓更多,好在张琪有准备,伙计们都拿着家伙事儿在外面。 百姓们一直求着张琪卖粮,张琪也只能苦口婆心解释是真的没粮了。 “怎么就没了?”一老妪问。 张琪叹了口气,“南边发了洪水,北边……北边的粮食运不回来,真不是咱们不卖,而是真没有了。” 灵云粮铺一向有信用,听张琪这么说,百姓们明白怎么回事,便更加慌了。 “那什么时候有粮?” “这可说不好。” 下面百姓你一句,我一句,纷纷开始出主意, “朝廷不能不管我们,咱们这就去围堵官府,让朝廷想办法给咱们弄来粮食!”有人喊了一句。 “对,这话说得在理,咱们堵人家粮铺也没用,堵官府才是正事。” “人多一点,不怕官府乱抓人!” “大家伙都去!” 有人带头,其他百姓便都跟了去,毕竟是关乎口粮,谁都不会置身事外。 百姓们都走后,张琪来到姜紫晴跟前,“咱们的人已经进入镇北了,伙计快马来报,说是那边的驻军并没有阻拦。” 姜紫晴蹙眉,秦飞时聪明的很,大抵是猜到她的意图了,只要他阻拦,便给了朝廷收回他军权的理由。而镇北诸将士心都向着季楚言,只要朝廷下令将军权给季楚言,那他立时就孤立无援了。 所以他不阻止,不给朝廷发难的理由。 “没动静那就弄出点动静来。”姜紫晴眼睛眯了眯,嗤笑道:“他纵是千防万防,防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但其实只要一点火星,他就扛不住。” 张琪心思转了转,“东家的意思,我明白了。” 回到王府,季楚言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靠在罗汉床上看书。窗子支开了,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书页乱翻,他倒是极有耐心,一次一次将书页抚平。 “皇上信你了?” “他让我接替刑部侍郎一职,查武昌侯夫人遇害一案。” 姜紫晴松了口气,那便是信了。 不过心下想到什么,她又皱起眉头,“周礼怀的夫人潘氏曾来过王府,她说是上官胥让她来找你的,据此推断,应该是上官胥在皇上跟前推举你,让你接替刑部侍郎去查这案子。” “我猜也是他。” “这案子必定有什么玄机,连他都顾忌什么不好去查的。” “一盆祸水。” 姜紫晴点头,“所以咱们也得小心。” 季楚言合上书,看向姜紫晴,“皇上宣你进宫。” 姜紫晴嘴角勾起,“定是为粮食的事。” “嗯。”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在长公主府受了惊,已经病好几日了。” 姜紫晴笑,“那我打今日起就闭门不出,好好装病。” 第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