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尽,宾客散场,太子谢舟终于姗姗来迟。 掀开喜帕,对视上他那双清冷如水的眸子,沈庭月的笑容僵在脸上。 怎……会如此? 三年未见,他怎会用这样怨恨冷漠的眼神看她。 三年前九死一生的越野一战,他被敌军困死在沼泽地,是她不顾生死带着一对精兵孤身冲入塞北,又是她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徒手挖了三天三夜,才将他从掩埋的黄沙中救了出来。 那时他发着高烧,意识浑噩的握住她血肉模糊的手,深情的说待回到京城便要用八抬大轿迎娶她入主东宫。 可如今,她终于嫁过来,他却为何见到自己,眼中半分欢喜也无。 “沈庭月,你可知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谁的?” 她还未回过神来,便看到他眸中目光皆化作寸寸冷意,那冷意皆指向她。 “因为你,我心爱之人如今只能屈居妾室,她的孩子更是只能成为庶子,沈庭月,你仗着父兄的功劳,便要毁了他人一生吗?” 话到此处,沈庭月终于明白事情经过究竟是为何。 一个月前,沈家满门战死,父兄死无全尸,唯有沈庭月在父兄的掩护下,得以拼死在战场留下一命,却也足足断了三根肋骨,躺了大半个月才睁开双眼。 圣上铭感沈家满门忠烈,不愿再让沈家就此绝后,当即下旨将沈庭月送嫁东宫,护她成为太子妃,一生无虞。 沈庭月喉头似有万千情绪哽住,看着谢舟的眸子也带了几分痛意。 他方才之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心爱之人? 若是他早有心爱之人,当初为何又要许下那样的诺言,误了她的终身。 “我并不知道你早有心仪人选,我从未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他漠然打断她的话:“如此甚好,你记住,我心中唯有青青一人。明日我便要迎娶她入府为侧妃,她虽明为侧妃,却与你平起平坐。今日与你拜堂已是我对沈家最大的忍让,此后莫要再奢望什么。” 话音落下,他拂袖而去,甚至连合卺酒都没有喝。 沈庭月脱下大红色的喜服,将它整整齐齐叠在床头,静看着床头的那对子孙喜烛燃尽成灰。 她想起父亲去世前曾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庭月,为父只能护你到这了,余生有太子殿下护你,你要永远喜乐安康。 父亲粗糙的手掌皆是伤痕,鲜血一滴一滴洒落在边塞的尘土上。 今日,从谢舟拂袖而去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余生皆苦。 第二章 次日清晨,沈庭月便被庭院中的锣鼓声给吵醒。 下人们紧锣密鼓的操办着下一场婚礼,昨日的陈设统统被撤下,换下更喜庆更庄重的,宛如今日迎娶的才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 沈庭月明白,谢舟是不想让顾青青失落,不想让她觉得比自己低人一等。 可她呢?她又何其无辜? 她的父兄是戎马一生的英雄,至死都在捍卫靖国的疆土,保护靖国的百姓。 如果让她选,她宁愿换父兄回来,也不愿嫁进东宫。 思绪游离间,太子的贴身护卫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太子妃,今日本是您的回门日,太子迎娶侧妃无暇兼顾,只能您自行回将军府了。” 虽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亲耳听到,沈庭月心中仍旧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又酸又痛。 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头,带上小厮,便独自骑马回到了府中。 沈庭月离去后,护卫和谢舟回禀情况,在听到沈庭月没有任何反应的独自离去后,他眉心不由得微微拧成了一个川字。 沈庭月竟然没有闹?甚至一个字也没有说? 难道,他真的冤枉了她? 只是一瞬,谢舟便将心中想法驱散,即便她今日不闹,也不能代表她便是无辜的。 谢舟挥了挥手示意护卫退下,随后便要出门迎接顾青青入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谢舟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带队伍的最前方,不同于昨日的一身黑衣,今日他穿着正红的喜服,满面荣光。 队伍行了不过十步便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未免欺人太甚!” 长街中央,沈夫人手持利剑,一身戎装,来势汹汹。 “我庭月乃忠臣之后,太子殿下岂能如此轻视,今日不仅不一同回门便罢了,竟然还以更大的阵仗迎娶侧妃,莫不是欺我沈家无人?” 身后紧跟而上的沈庭月,紧张的拉住沈夫人往一旁撤。 “母亲,孩儿真的没事,快走吧!” 谢舟拉着缰绳,一步一步居高临下的走到沈夫人面前,又掀眸冷冷扫了一眼沈庭月。 “原来你的心思用在了这儿。” 沈庭月如遭雷击,原来他竟以为,母亲是她故意喊来阻拦他与顾青青大婚的! 她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向来心怀坦荡,从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更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 今日之事,不过是他迎娶侧妃的阵仗太大了些,朝中臣子皆去了东宫,无一人上沈府中,沈夫人这才知道原由,特来替她讨个公道。 “今日之事与庭月无关,太子殿下休要怪错了人,今日我便是拼了沈家的身家性命,也绝不舟许你娶那顾青青过门,你若是执意要娶,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日光强烈得刺眼,谢舟端坐在马背上,如同藐视蝼蚁般,冷冷看着沈庭月母女二人,一字一句都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今日,本太子娶定了青青,你若是不许,我只有休书一封,并从你母亲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三章 听到此话,沈夫人怒急攻心,忽然捂住胸口,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娘!” 烈日灼心,刺得沈庭月的眼睛都痛了。 胸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没想到,在他眼里,和顾青青比起来,她母亲的性命,竟然一文不值。 她顾不上再看谢舟一眼,扶住沈夫人,匆匆回了府。 此后,她在将军府一住便是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她虽未出门,却总能听到从东宫传来太子和侧妃的恩爱事迹。 譬如太子身上的朝服和佩戴的荷包,无一不出自侧妃之手,她绣工精巧,连皇宫中最好的绣娘也比不上。 或是为了让侧妃跳舞跳的更舒心,连太子妃的院子,都被挪了一半过去。 又比如太子平日最不苟言笑,可在侧妃房中,总是欢声笑语,连对待侧妃身边的下人也格外的和颜悦色。 沈庭月听到这些时,只是沉默。 她自幼只会舞刀弄枪,女工乐理一窍不通,在京中女子绣花跳舞,吟诗作对时,她早已翻身上马,利落斩下敌人首级。 这样的女子,怎会讨人欢喜。 等到沈夫人身体终于好转,她这才收拾行李,重回东宫。 大概是没想到她还会回来,宫中的下人见到她,眼神由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成怜悯。 “真没想到她还会回来,要是我啊,就这辈子待在将军府不出门了。” “是啊,太子殿下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有太子妃的名号又有什么用?” “别说了,她也挺可怜的,堂堂太子妃落得连个妾室都不如……” 刺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沈庭月只当浑然没有听到,施施然回了房。 从此,京中所有人都知,太子独宠侧妃,她这个太子妃形容虚设。 再一次见到谢舟,是在他的生辰宴上。 边塞来犯圣上下令谢舟替皇帝御驾亲征,所以此次宴会也是太子的践行宴。 他穿着暗青色花纹的长衫,护着顾青青坐在主座上,俯瞰众人。 大家纷纷朝他和顾青青跪拜,高呼太子殿下千岁,侧妃千秋长安。 而她这个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坐在角落的阴暗处,像是局外人一般无人问津。 两人携手示意众人起身,随后顾青青一脸羞涩的朝谢舟微微福了福身, “殿下,妾身有喜事要告知殿下。今日诊脉,太医说妾身已有一月的身孕。” 谢舟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用力的握住她的手,眸中的欢喜不溢于言表。 “好,很好!出征在即本太子喜得麟儿,此乃吉兆,天佑我靖国!” 众人跪下道喜,谢舟的眸光却堪堪落在了沈庭月的身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沈庭月的脸上,她跟着起身,跪倒在台阶面前。 “本太子出征在即,青青和她腹中胎儿的安危便交到了你的手上,若是他们二人有什么损伤,我必拿你是问!” 第四章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出言警告,分明不给沈庭月留一点颜面。 在他的眼里,她便是那样的心狠手辣,连未出生的孩子都有可能下手。 她想说,她的狠从来只会用在战场上,用在敌人身上。 对女人和孩子下手,不是她的作风。 送谢舟出征的那日,沈庭月站在城墙下,远远的看着谢舟身披战甲,温柔拭去顾青青脸颊的眼泪,字字柔情:“青青,在宫中照顾好自己,万不可让自己受委屈。” 她哭着扑向谢舟的怀中,两人深情相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