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抖了抖,没吭声。 太阳沉下地平线,夜色从窗户慢慢爬了进来。 黑暗将所有人挟裹。 没有人去开灯。 陆砚辰整个人浸泡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兽。 明明是那么危险,却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我飘到他身边,在沙发上卷成一团,安静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不可否认你和她很像,几乎以假乱真。」 「说实话,我本不想恶意揣度枕边人,但你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五十岁就满头白发,被病痛摧残折磨,吃药如吃饭,你管这叫幸福?」 「我的阿佩夜夜以泪洗面,恨不得将病痛转移到她身上,而你——」 陆砚辰发出一声极短促的笑。 「同样的一张脸,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最可笑的是,你假冒她,居然不知道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里,沈佩之目瞪口呆。 陆砚辰弯腰,捡起地上的密封袋。 「沈佩之,生而愚昧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该在我头上动土。」 「没能在一开始就认出你,是我对不起她。」 「既然你毁去了我所珍视的,那就拿命来偿吧。」 沈佩之如梦初醒。 「不,南钰不是我杀的!」 「我只是打晕了她,没想到出了意外,她的死跟我没关系……」 「陆砚辰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杀她——」 沈佩之急急替自己辩解,但陆砚辰连听的兴致都没有。 「人交给你们了。」他抬头看向门口。 两位执法人员活动了一下手腕,径直朝沈佩之走了过去。 「不,我不走,我不想死——」 沈佩之疯了一样朝陆砚辰扑去。 执法人员眼疾手快摁住了她,将一副银手镯套上她手腕。 「陆砚辰,她死都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她呢?」 「我不介意当她的影子,求求你留下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沈佩之人被制住,仍没忘记求饶。 「想取代她,你配吗?」 陆砚辰缓步走到沈佩之面前,抬手扣住了她下巴。 「因为这张脸,我不动你,但你欠她的,得还!」 他目光如天际闪电,蕴藏无尽杀气。 活脱脱一尊地狱杀神。 沈佩之被这样的陆砚辰吓到,求饶的话噎死在喉咙里。 「记得帮我好好款待她。」 陆砚辰摆了摆手。 执法人员二话不说,暴力拖走了沈佩之。 还带走了地上的证物。 别墅空幽,陆砚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向挺拔不屈的腰脊都似乎弓了下去。 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我呆了半晌,艰难转身。 而视野之内早已没有沈佩之的踪迹。 我猛然察觉,禁制,失效了…… 13 陆砚辰踩着夜色上楼。 经过长条桌时,顿住了脚步。 上面放着沈佩之今天买回来的东西。 「来人。」他的声音穿透夜色。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看身形是陆砚辰的管家兼司机,我记得姓张。 他没有开灯,只是弓着腰,态度恭敬地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少东家」。 「扔了吧。」 陆砚辰语调平缓,不带一丝起伏。 「是。」 张管家在屋里看了一圈。 然后准确地拎上那堆东西,出去了。 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陆砚辰沿着台阶,缓步往上。 途径二楼时我心念一动,飘进了卧室。 不出所料,屋里已经没有任何沈佩之存在过的痕迹。 我被她丢掉的衣物和行李箱,反倒重新出现了。 陆砚辰在三楼书房。 或许是怕刺眼,他没开顶灯,只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 桌子上摆着几幅相框,都是我和陆砚辰的合影。 我这半生都作为沈佩之的影子活着,从未坦坦荡荡站在阳光下。 跟陆砚辰的合影,除了婚纱照,只有眼前这几张。 桌子上有一份文件,上面放着沓照片。 陆砚辰就着台灯的光,一一翻看起来。 都是我的照片。 照片大小不一,拍摄角度五花八门。 有的来自于监控,有的来自于抓拍,还有不少证件照。 正正经经站在镜头前拍摄的没几张。 我前半生没条件拍照,后半生没资格拍照。 这些照片,我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我和沈佩之长得一模一样,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这七年穿着举止处处向她看齐。 就连母亲,都经常把我们弄混。 可神奇的是,这里面没有一张照片是沈佩之的。 看完桌上照片,陆砚辰手搭上抽屉拉手。 只是半天没有动作。 我看见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好像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抽屉终于被拉开。 里面还有一沓照片。 只看了一眼,我就不忍再直视。 也是我的照片。 死后的…… 被沈佩之和母亲二次摧折,再经荒野洗礼的。 看着自己那副尊荣,我忍不住一阵反胃。 可惜脏腑空空,没什么吐的。 陆砚辰却完全不嫌弃。 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抚过我溃烂的眉眼。 一滴水珠砸在了相纸上。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 陆砚辰眼角氤氲水渍,脸上泪痕犹在。 跟他相识超过三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 多日不见,他神情憔悴。 眼睑之下染着一片青色阴影,如同被乌云侵蚀的骄阳。 夜色无边蔓延,陆砚辰在一盏孤灯下思我。 心脏似被砂纸碾过,无数心疼涌上来。 死后这些日子里,我只惦记着姐姐什么时候能得到报应。 却没有想过,陆砚辰知道我死了会有多难受。 我只记住了仇恨。 却忘了这世间除了恨,还有爱。 14 第二天,陆砚辰前往公安机关,领走了我的遗体。 虽然状况堪忧,胜在全乎。 在火化前,陆砚辰请了最好的入殓师,为我修整仪容。 然后给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告别宴。 他将我的生平做成了单页。 虽然单薄,却向世人明明白白宣示了我「南钰」的存在。 我对这种处理方式很满意。 我这一生孤苦伶仃,又死的悄无声息。 最后以这种方式被人记住,很好。 开庭那天,我跟在陆砚辰后面去了。 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虽然一词之差,但在量刑有巨大差别。 沈佩之害我的物证齐全,加上她过往压榨奴役我的证据链充分,被判无期。 母亲犯包庇罪、毁灭证据罪、遗弃罪等,数罪并罚,判处二十年有期。 我知道这里面有陆砚辰的手笔,却不明白这种处罚的含义。 直到在陆砚辰书房看到一份文件—— 记录沈佩之和母亲在狱中日常的文件,还配有照片。 她们的狱友非常「友善」,每天 365°无死角「问候」。 废寝忘食,风雨无阻。 她们不堪折磨闹绝食,却被狱警用上好的资源救回性命。 她们毁我半生。 最后,她们加诸于我身上的苦痛,命运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了她们。 从此阴阳不相见,甚好。 我下葬那天是个大晴天。 天空蔚蓝澄澈,万里无云。 陆砚辰一袭黑色西装、手捧一大束红色满天星为我送行。 我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上面最大的几个字是「亡妻南钰」,右侧落着陆砚辰的名字。 蹉跎半生,我终于彻底甩开了「沈佩之」这三个字。 我很是满意。 「我可以叫你阿钰吗?」 陆砚辰半蹲在墓前,白皙修长的指尖抚过我名字。 听到「阿钰」这个称呼,我怔住了。 「我记得初见你时,你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喜欢上你后,我也想做你的亲人。」 「我这个人木讷无趣,我怕你不喜欢,怕你丢开我的手……」 「所幸,这几年你都陪我走下来了。」 「我不擅长表达感情,但我知道我爱你,想跟你一起到白头。」 「外婆走后,我决定用婚姻把你留在身边。」 「我想让你知道,我也是你的亲人,外婆不在了,还有我保护你。」 「你知道向你求婚那一刻我有多忐忑吗?」 「我怕你拒绝,怕你不要我……」 「你说愿意的那一刻,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本想拿余生陪伴你,却没有想到因此害了你。」 「阿钰,没有护住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陆砚辰在我的墓前絮絮叨叨。 我从没见他话这么多过。 我印象中的陆砚辰一向深沉而内敛。 他喜欢独来独往,喜欢将所有心事藏在一张淡漠的面孔下。 仿佛心脏外面也裹上了一层壳。 可他却在此时剖开内心,亮出了所有的柔软与脆弱。 「阿钰,虽然明知是奢求,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 「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不会……坚定不移地握住我的手?」 他声音又轻又柔。 整个人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风。 天地皆空,没有人给他回应。 他眼中神色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