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用三天找到相关人证,嫡姐太过自信,做此等谋人性命之事竟留了许多尾巴。 我甚至将那些兔子的尸体也刨了出来,虽说都已腐烂,可仔细地翻找,还是能找到许多金刚石粉的痕迹。 直到所有都安排妥当,便佯装吐血昏厥在凤栖宫。 等爹得了消息匆忙地赶到时,皇后已将研磨金刚石粉的工匠、制箭毒木汁液的药师都请到了凤栖宫。 一同跪在院内的,还有负责制作红豆糕的、浸泡毒液的两个丫头,以及我的嫡姐,宋清歌。 那之后我因为太过疲累,竟在皇后的软床上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皇后正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揉搓着我的手掌。 「再睡会儿。」皇后见我醒来,强笑了一下低声道。 「我爹,还有阿姐他们……」 「什么阿姐,你哪里来的阿姐?你爹只你一个女儿。」 说完,她满眼心疼地给我捏紧被角:「你手心里的粗茧子比宫里的那些小丫头都多,可见你那爹爹是有多偏心。若不是你还要同易遂成婚,今日我都要将你收为养女,再不与他们有瓜葛。」 「娘娘疼爱,是清欢的福气。」 「傻丫头,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10. 宋褚将宋清歌逐出宋家,一日之间传遍了京都。 若不是宋清歌已经有了身孕,三皇子立时便会以德行败坏为由休妻。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意。 若不是借着皇后和太子的身份,便是嫡姐将我杀了,爹恐怕也只会再禁足她半月而已。 很快地,朱将军的一份回礼送到了府上。 在礼盒的夹层中我找到了朱将军的一封密信,他约我今日子时,在城外碰面。 这封密信,我转交给了爹。 以朱将军的行事作风,他绝不会半夜三更地约我一个闺阁女儿去城外见面。 而且那日朱将军雷霆言语,怎会有事与我相商?便是真有要事,怕也是他身披金甲跨在马上出现在宋府才是。 这密信,是有心人伪造的。 「爹,朱老将军可能是有要事相商,又想避人耳目,这才送到女儿这里了。」 我将此事推给了爹。 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应对。 便是不能应对,想来嫡姐与三皇子,也不会为难他。 可我没想到的是,爹竟也没去。 而且自那日后,他便告病在家,一直再未去上朝。 我隐隐地觉得,开始了。 11. 我至今都不能忘那日。 我照例去凤栖宫请安,正闲话时,奔进来一个小公公。 「娘娘,快,快跟小六子走!」 「反了!三皇子反了!」 皇后蛾眉一拧,眼中柔和尽敛。 「清欢,走!」 没有半分犹疑,甚至连惊慌都只闪了一瞬便被她隐下。 她将裙摆捏在手里,踏出门时仍不忘回头下了凤令:「所有人都随吾来!」 整个宫中已是乱作一团,可凤栖宫所有宫人虽然慌紧却毫不乱,皆是尾随在皇后身后,且都噤声不语。 直赶到议政厅,皇上被一队禁军围护在中间。 「冉儿,你没事就好。」 皇上一看到皇后,便将她护在了怀里。 「放心。」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掌,轻声道,「朕在呢。」 皇后在看到皇上的那一瞬,便再没有半分刚才的模样,只贴在他胸前,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 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何皇后会活得如此生动,原来她一直都是被人护着的。 很快地,我便听到宫门外喊杀如雷,还夹杂着战马嘶鸣声。 是朱将军来了吧! 我心中暗想,兵械私造三皇子或许有办法,可战马何其珍贵,若想不为人知地运送进城,根本行不通。 不多时,便见一小将身着金甲策马而来。 长枪掠过之处,无一敌手。 身后飞扬的尘土混杂着血雾,将小将笼在其中,宛如一尊杀神。 战马昂头嘶鸣,直停在禁军前。 「易遂!」 皇后惊了一声。 若不是皇后一声惊呼,面前这个人,我万万不敢认作太子。 原本温厚的面上一片血煞之气,他立在战马旁,长枪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层一层的尘。 他站在那,视线在人群扫了一圈,落在我身上。 只一瞬,视线便收了回去,他曲膝跪在地上,厮声道:「一干叛乱人等均已被擒,儿臣未得圣令贸然回京,请父皇责罚!」 「皇上,你若要罚太子,也连带着我们一起!」 太子归后,我便再没有注意过其他,此时才发现朱将军等一群老将也已立在一旁。 而三皇子便被朱将军等人羁押在侧。 「老三。」皇上摆摆手,将挡在他身前的兵勇驱开。 「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为何如此!」皇上步履沉缓,右手微微地抖着,此时的他,已全然没有万万人之上的气魄与凌厉。 「父皇,儿臣若不做皇上,若你薨了,儿臣的母后便要随你殉葬。是儿臣想反吗?是你逼着儿臣反!」 三皇子鬓发散乱,只一双眼如野狗般近乎癫狂。 「殉葬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况且皇后也有赦免的权力,她……」 「与其感恩戴德地求他人恩赦,我还是更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成则王天下,岂不快哉!」 「此事母后一无所知,儿臣只恳求父皇饶她一命。」 三皇子从地上站起来,仰天狂笑:「儿臣愿以死谢罪!」 言罢,他朝离他最近的一柄长枪疾冲而去,直将自己贯在枪戟之上。 「老三!」 皇上悲鸣一声,仰面倒下。 我站在人群背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如同立在泥浆之中。 三皇子以如此决绝之姿自戕,便是我心中都有些动容。 他错了吗? 他所求不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个至尊之位,而是他的母后。 可若纯妃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而造反身死,又该是何心情,又如何独活于世? 天子杀殉,不论老幼,即便有子,只要其子不是皇帝,也难逃殒命。 为了皇权,何其残暴。 那日后,一向康健的皇上卧床不起,不理政务。 太子日夜不眠地侍奉在侧。 直到我又一次听到那个声音。 「太子想见宋清欢。他每日再累也要去皇后那坐一坐,便是听皇后说,宋清欢常去凤栖宫。」 「他想,总能碰到一次吧。」 「可谁知宋清欢竟再也没去过一次。」 听到这话,我放下一切,直奔凤栖宫。 12. 凤栖宫中,只太子一人立在院子中。 春日的海棠花,落了他一身,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看到我,他笑了。 如初春的湖面,冰面骤裂,潋滟非凡。 「你终于来了。」他说。 「我还未谢你。」他双手抱拳,向我躬身一拜。 「谢什么?」 「谢你大义,察觉到叛乱迹象后果断地求援朱老将军。若不是他们一帮老将从中援助,仅靠我带回的一百骑兵怕是九死一生。」 「谢你机敏,面对三皇子的试探,应对得当,避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谢你平安,不论是宋清歌,抑或是其他人意图伤你,你如今,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易遂,何等天赐之福,能得你相助,能看着你平安。」 说着,他便红了眼,只手将我揽在怀里。 「清欢,谢谢你还在。」 我被他字字句句说得心中酸涩,只拍了拍他的背应:「我在呢。」 13. 再见到太子时,他已不是太子,而是皇上。 他的父皇以病重为由退位,做了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他。 他登基那日,大赦天下。 嫡姐也被母后接回了家。 我再一次见到她,她已娇容不再,孩子因为三皇子的死胎气不稳,也没了。如今只垂着头吃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缠在手指上,再咬着手指咽下去。 看到我时,她抬起头,疯了一般地扑过来:「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三皇子登基做皇帝,怎么轮得到太子!」 一旁的两个仆从急慌慌地用胳膊将她锢住,又扯了绳子将她绑在凳子上。 「不可能,上一世分明就是三皇子,我怎么可能错!」 「宋清欢,你为什么不去死!我几次三番设计,为何你就是不死!只要你死了,太子就会死!你怎么不去死!我才是皇后!皇后!」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死,太子就会死?」 这句话像一块尖石,击打着一直以来困扰我的一些问题,可终究是没有敲碎。 「堵住她的嘴,带走。」嫡母从我身后走过,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清歌疯了,不论她说什么,你都莫要当真。」 那之后,嫡母将她带到了城外的别院,再不外出。我竟没有机会再多问一句。 14. 我也担忧,太子登基后是否会另立皇后。 可不过忐忑了一夜,第二日,册封的旨意便到了宋府。 易遂真真是,好急的性子。 凤辇将我接出宋府时,爹与嫡母向我行了跪拜礼,我坦然地接下。 自今日起,我便再不是那个他们可以苛待的宋清欢了。 只是,阿娘啊,你若能多熬两年就好了。 清欢此去,你若能相送,多好。 15. 自我入宫,便要学习许多宫中礼仪规矩,竟过得比在宋府时还要忙碌。 易遂每日不论多晚都会来凤栖宫,我们总有许多话要说,每夜都将红烛剪了又剪。 直到那日我听到他在读一本书,声音与他平日截然不同,却是与我常听到的那道陌生男音一模一样。 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