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在我坐起身的一刹那,脑海中猛地涌进了昨晚的回忆——
「坐坐好。」 徐昼面无表情地将我塞进车子里。 我倚在车窗边,皱眉,委屈。 他挑一挑眉,有些嘲笑的:「怎么,还委屈?」 脸颊滚烫,我捂住脸,挤出声音:「难受。」 「从小就教过你,别喝陌生人的东西。」 他开了点窗,又扶着我坐好。 中间的隔板升起,车子开得很平缓。 我有些神志不清,追着开了些缝隙的窗子闻风,一面嗅,我还一面喊着徐昼的名字。 「好凉,徐昼,你也来喝几口。徐昼,你来呀。」 徐昼拉着我,没有说话。 我便侧了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徐昼……」 这沉默的玉人般的少年,忽然开了口: 「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风从身边吹去,掀起他如鸦色的头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头发变成了黑色。 在我的回忆里,徐昼还是红头发呢。 于是我弯着眼睛笑:「徐昼,你怎么把头发染回来了?」 说着,我轻轻抓住他被风吹起的发丝。 徐昼没有阻止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温柔而无奈。 苍白的脸,挺翘的鼻,和殷红的唇。 果然是徐昼。 风声很安静,徐昼也很安静。 他伸手将我的手按下,这才问道: 「乖囡,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拿了很多奖,你要不要听?我还升到了七段……」 我兴高采烈地掰着手指给他数我拿了什么奖。 徐昼听我说了一遍,突然抬起手,轻轻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呀。」我立时捂住额头,震惊地看着他。 「我是问你……」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颊上,「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这三年,过得好不好?」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喉咙有点紧。 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捂住嘴巴,对上徐昼的视线,然后含着眼泪说: 「徐昼……我想吐。」 徐昼:「……」 于是让司机停车,我下车,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吐。 吐完上了车,我又缠着徐昼让他唱歌给我听。 徐昼深深地叹了口气:「薛春,你多大?」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没明白。 「你小时候生病了,倒是缠着我给你唱歌。」 他垂下睫毛。 徐昼的睫毛很长,也很密。 我盯着看,只觉得越看越困。 也不知怎么想的,徐昼好像真的给我唱了歌—— 似乎是《虫儿飞》。 车外夜色浓稠,耳边的歌声仿佛便也飘得很远很远。 他轻轻哼着,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回忆渐渐清晰。 我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 听说有些人喝醉了会忘记事情。 但偏偏我没有。 只是昨晚的记忆,有些事我记得,比如喝醉,比如缠着徐昼让他唱歌。 但有些事却不记得了。 徐昼是什么时候回包厢的。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揉了揉太阳穴,实在也是想不起来,也许是当时就没有太在意吧。 但即便只想起了一部分事情,也足够让我无地自容了。 洗漱完之后,我又纠结了好一阵子,直到刘妈敲响了门: 「小姐,醒了吗?」 我忙开门:「刘妈,我醒了。」 刘妈拉着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有些埋怨地说道: 「不是我说你,你出去了也不经常打电话回来,让我总是念着,也不知是瘦了胖了。」 「没有瘦。」 「这还没瘦?风都能给你吹跑了!回来了就好,这次回来了,是不是不出去了?」 刘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她握着我的手,都不舍得放下。 我向着她微微笑了笑说:「暂时不会走了。刘妈,我给你带了点特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给我带什么我都喜欢,只要人回来——」 刘妈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犹豫,仿佛想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刘妈?」 「没事,你先下去吃早饭吧,昨天喝醉了酒,今天肯定不舒服,我给你炖了点醒酒的,昨晚上喂了你一些,你待会再去喝点。」 刘妈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往下走,又念叨道: 「也不知是谁给你喝的酒,你又从没喝过,幸好少爷在,没出什么事。」 听到这,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我的脸颊就迅速红了起来。 正是徐昼在,才出了事啊。 不知道待会该怎么面对徐昼…… 我在心底轻轻叹气。 只是就在我和刘妈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我抬起头,在熟悉的餐厅,看到了两个人。 其中一道身影背对着我,披着浅青的褂子,一看便是徐昼。 而另一个人则是坐在侧面,一抬头便能看见我。 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紧了紧手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刘妈:「刘妈。」 刘妈自然也看到了那人,她点了点头说:「是陶小姐。」 还没等我说话,正在吃早饭的陶珠璎,恰好抬起了头,她看见了刘妈,视线又缓缓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她向着我的方向,张了张嘴。 因为有些距离,我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很快,陶珠璎就站了起来。 她朝着我走了过来。 「小春,还以为你会睡会懒觉。」陶珠璎在楼梯下面站定,露出浅浅的温和的笑来,「感觉好一点了吗?头还晕不晕?」 她的语气和昨晚的一样温和。 陶小姐似乎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却无法与她亲近起来。 从前没有见过面,我可以理解为距离感。 但是现在…… 她给我的感觉很体贴,很温和。 我好像还是,不太喜欢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实在想不明白。 「好很多了,谢谢。」我礼貌地向陶珠璎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陶珠璎侧过头,喊我身边的刘妈,「刘妈,昨晚的醒酒汤给小春热一热吧?」 刘妈应了声。 陶小姐好像和刘妈也挺熟的。 不过,她和徐昼关系深,认识刘妈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走到常坐的位置上,徐昼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见我来了,他稍稍抬了抬眼:「头还疼不疼?」 我摇头,坐到椅子上。 对面的陶珠璎也坐了下来。 她无奈地和徐昼说:「清见那我看过了,没什么事,你也别生气了。」 徐昼嗯了声,淡淡道:「你不用管他。」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阿昼,你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 陶小姐的好像不是客人用的筷子。 他们在说话,我便一口一口地喝着醒酒汤,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有些走神.
这时,徐昼忽然放下杯子,侧头对我说道: 「对了,你家里的衣服应该都有些小了,待会吃完早饭我带你去买些新的。」 他的语气很平常。 和从前一样的语气。 扎头发、买衣服…… 唱歌。 那还是我刚来徐家的时候,生了场病,非缠着徐昼唱儿歌给我听。 但没想到昨晚…… 「不用了,我有带回来一些。」我支支吾吾地低着头说话。 「你买的都是些什么?」 即便我不抬头,我都能想到说这话时徐昼的表情,一定是皱了眉的。 「而且我待会还要去棋院。」 我绞尽脑汁地想理由。 但还没等我说完,坐在对面的陶珠璎先开了口,笑着说: 「阿昼,你也真是的。小春都多大了,你还带着她买衣服?谁家哥哥这么大了还带妹妹买衣服的。你放心,我带着小春去就好,我的眼光,你还不放心吗?」 我抬了头,听着这话,有些发愣。 陶小姐说的好像并没有错。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徐昼。 他正微微阖着眼,手指停留在手串的一颗珠子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缓缓道:「我当然是放心的。」 陶珠璎的笑便更甜,她继续说道: 「而且,我看小春房间里有些东西已经旧了,这三年,小春没回来,我就也没提。现在好了,小春,待会我们好好地去逛逛。」 这三年?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更为困惑。 但我还是先说道:「不用了,陶小姐,今天我得去棋院训练,应该没时间逛街。」 虽说老师给了我一天的休息时间…… 只是我不想留在这里,而比赛也的确近了。 说完,我又缓缓问:「陶小姐,你现在也是住在这里吗?」 这句话,我本不应该问。 其实无论她是不是住在这里,都不是我一个外人应该问的。 然而,在这件事上,隐隐约约的,我又仿佛有自己的执着。 专用的碗筷,「这三年」…… 我感到一阵茫然与坐立不安。 这栋别墅,自从我六岁来到徐家之后,人数几乎便没有变过。 徐昼、我、管家、刘妈、其他的阿姨以及保安。 就算是徐昼的父母,他们也几乎不会过来。 徐昼和他的父母感情很淡。 甚至徐昼和父母的相处,就像是上下级关系一般。 只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徐昼是上级。 冷冷清清的徐家别墅,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明明我也只是外人,明明这个住进来的人是陶小姐—— 是比我认识徐昼更早的陶小姐。 是徐昼心心念念十多年的陶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