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笑闹瞬间钻入脑中,傅泽川的?身影已然不见,他低头翻看手中的书籍,昔日他用炭笔勾画的痕迹依然如新,又有浓黑的?墨笔划在书上,一个“离”字,一个“弃”字,异常醒目。 离的是两人的纠葛,弃的?是过去的情分,昔年广善寺时情景历历在目,一道低矮的佛槛,同时扶门跨步的两人,轻罗绢的褶裙和白纻衫的学子袍挨着擦过,抬头时莞尔一笑,桃花人面春风在,哪想着今日竟是霜风冷雨摧人肠。 他失魂落魄的?在人群中站了会,最后行尸走肉般随着贺喜的?人涌入况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自己在哪儿,有茶奉来便喝,有筷递来便吃,看见眼前有一坛子桃花酒,疯了似的抢在怀中,咕咚咕咚灌下肠肚。 酒坛子被人抢下,转眼他见眼前站着一人,似乎对他说着什么话,他踉跄仆地,痛呼一声:“二嫂,她” “回家去吧。”杜若轻叹,拍拍他的?肩膀,“见一面,就够了。” 张家的小厮婢女将喝得烂醉的?张圆拖上马车,杜若第一次见他喝醉,通红的一张俊脸,赤红的?眼,一动不动的僵在马车一角。 “这次况家二郎娶亲,母亲借病不来,原本连你我都不许出门的,我央求了许多才得了这个机会。一是因为你的?婚事闹得纷纷扬扬,母亲心头添堵,不愿亲眼见这场面,二是上回施家退亲后,两家已然交恶,母亲不愿来见半个施家人,这况家,怕是日后母亲也想断了来往。”杜若捏着自己的?手,“你听嫂嫂一句劝,若是再去哀求家里人去和施家重?修旧好,怕是不能的,你也知道母亲的心愿,窈儿那边索性此后就和施家姑娘断了吧” 张圆将头一扭,面对着车壁,悄然滑下几滴泪来。 她心头幽幽叹气,不好再劝,苦笑一声,为了退这门亲事,傅泽川不知施了多少?心思,连她和况苑都用上了,这一场一场的好戏接着上演,她自己胡乱揣摩也觉暗暗心惊,自家小叔子这样的单纯的性子,如?何敌得过傅泽川的?深沉心思。 马车颠颠的?往家赶,她翻来覆去的瞧着自己的?手,轻轻蹙起了秀眉。 杜若今日一早带着张圆来况家,她是头一遭来,进了况家大门,况家祖业就是造园子的?,但?家中却处处是朴实之气,不取巧也不求精,只踏踏实实的?住人,后院屋里待客的正是况家的?儿媳妇薛雪珠,向来贺喜的?诸位女眷奉茶。 她和薛雪珠见过数次,只是往来不多,薛雪珠话不多,极其安静的?性子,容貌瞧着也安静,垂着眼睛的?时候显得面色寡淡,身上的?珠钗再多,也显得有些淡,倒也不是冷清,只是有些着不上色的清净。 杜若捧着茶盏,不着痕迹的打量薛雪珠,听她一个个给女客倒茶说话,言语熨帖,款款有礼,极周到的模样,倒真是大方又得体,又想起上次况苑那句“她是案上供的?泥菩萨,不食人间烟火”,这样好的?妻子,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况苑在外偷腥,再转念一想,也许他本就是寡廉鲜耻的,正如她一样。 等听见外头的鼓乐之声,迎亲的?轿子停在门前,来客们涌出去观新人,杜若跟着女眷们一道观礼,先觑见自家小叔子,失魂落魄的?混在人群里,煞白的脸色中混着一丝嫣红,再无意一瞥,见况苑高大的身影伫立在人群里,穿着身暗红的衣袍,喜气洋洋,身旁挨着薛雪珠,夫妻两人一团和气,笑脸迎人。 再就是喜宴席面上,杜若早早便走,急着带张圆回去,正往前院男客屋里去寻张圆,人来人往间,身旁正擦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擦肩而过的?长袖下,一只手突然勾着她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 不过须臾,只匆匆一下,那带着暖意的手已松开她,杜若心头一跳,脚步滞了滞,匆往前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回头望了望那抹暗红身形,笔直的肩和瘦窄的?腰。 不知怎的,此时在车内听着张圆急促的?呼吸,她眼眶亦有酸意,只是涩涩的哭不出来,索性扯扯唇角,做了个笑意。 虽是蓝家嫁女,但?毕竟依附在施家,又得施老夫人看重?,施府内外亦是张灯结彩,设宴招待前来道贺的宾客,满室笙箫鼓乐,觥筹交错。 林苏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旁的?闲人看热闹都不说透,施家有傅泽川替她出头,老夫人又有维护之意,林苏酥在绣阁当着众人面给老太太磕头,这会儿施老夫人又招着林苏酥坐在身边来,和云绮、芳儿坐在一处,仍同以往一般对待,当着宾客的?面,施家诸人都不好显露。 席面上 虽是热闹,说笑声一片,但?亲疏远近旁人都看的?真切,云绮和芳儿只顾两人自己玩耍,桂姨娘和田氏自然是客气周来,话里话外都分外亲热,只是往来挟菜递杯都要先瞧林苏酥一眼,林苏酥坐在席上,面上也端着甜笑,眼里亮闪闪的,坦然迎着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目光。 有女客来给施老夫人奉茶,连连夸赞施家的?女孩儿,如?今林苏酥、云绮、芳儿都是云英未嫁,傅泽川亦未有婚配,正是亲邻结交的好时机,施老夫人也高兴,笑道:“我家这些女孩子都还未定,若是谁家里有合适的?,也帮着说合说合,早早了下老婆子一桩心事。” 女客笑盈盈的?,目光在施家三?个女孩面上扫过,心里暗自揣摩着,在林苏酥身上顿了顿,又轻飘飘移走,满脸堆笑:“这是自然。” 施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不住累,坐了片刻就受不住往屋里去歇息,只让桂姨娘和田氏招呼来客,后来傅泽川来,见云绮和芳儿坐在一处说话,桂姨娘和田氏和女客们攀谈,到处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只不见林苏酥,问云绮:“你二姐姐呢?” 云绮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座椅,撇嘴道:“刚还好好坐着,我哪里知道。” 芳儿环顾四周,讶然睁眼:“刚二姐姐还在这儿坐着听我们说话,一转眼就不见了。” 那座儿铺着软垫,桌上崭新的碟碗和半杯酒水,一双筷箸干干净净的?。 傅泽川禁不住冷面皱眉,又见紫苏和宝月,跟一堆婢子站在廊下花灯处说话,上前问林苏酥,这个说二小姐刚还陪着老夫人坐,那个说二小姐跟人说话,不知何时就不见踪迹。 他环顾身边红飞翠舞,语气极冷,眼底阴寒:“我让你两人好好跟着她,她去哪儿了你们也不知?面前奉迎我,转身就怠慢主子?” 这话是对紫苏和宝月说的,但?一圈婢子都鲜少?见他这副神色,自觉收紧脸上笑意,个个噤若寒蝉,宝月被他整治过,最惧他发怒,不由得脸色青白:“婢子这就去找二小姐”倒是紫苏,第一回当众被他驳面子,脸上涨得通红,解释道:“婢子刚从厨房过来” “去找。” 云绮和芳儿听见动静,俱回头看,见傅泽川脸色冰寒,极是少见,带着宝月和紫苏往外去。 “人就在家里,还怕跑了不成。”云绮嗤笑,“她若是能跑,又怎么肯再回到施家来,说不定前阵跑出去,也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惹得祖母怜惜她” 芳儿去拉云绮的袖子,低声道:“大哥哥和祖母还是看重?二姐姐的?,姐姐这样说话,被人听去,未免伤了自家和气。” “我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云绮嘀咕,翻了翻白眼,“现在回想起她以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真觉得恶心透了。鸠占鹊巢,满腹坏水,还有脸出来见人,你看她一露面,这么多人有谁愿意搭理她,有谁看得起她,她自己也听到旁人私下说的那些话,坐不住跑了呗。” 主屋那边,施老夫人已然睡下,圆荷说是未见林苏酥,又往绣阁去,满屋的?喜庆还未收拾,也未有人影,新园子还未用,树影幢幢,昏昏暗暗,傅泽川带着人仔细找了几圈也未见人影,心中又热又急,不知怎的心兀然一跳,急急赶回了见曦园。 见曦园里掌着灯,青柳正端着茶盏从屋内迈出来,见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