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边,我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周砚抱着我的骨灰一步步走向大海。 「周砚你是不是疯了!」 「你给我停下来,听见没有!」 「你必须好好活着!」 周砚听不见,一步一步更坚定地往前走。 他嘴里念叨着:「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海水淹没他头顶的时候,我听见周砚最后一句抱歉:「对不起啊若若,我应该陪着你的。」 灵魂消散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周砚是因为愧疚而赴死。 他愧疚于没有救下我。 愧疚于没有救下我们的孩子。 可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重生在了雪崩前三年,睁眼的第一刻我想立刻找到周砚,告诉他未来的一切。 避开那场雪崩,和他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我还是会死在三年后的雪崩中,这是命数,不可变。 那我重生的意义呢,就是为了再体验一遍死亡? 脑中那道声音没有回答。 那天我请假了一天,在公园里哭得眼睛胀痛。 我渐渐想明白了。 或许还有更重要的意义——阻止周砚的死。 爱情不应该那么沉重。 爱人离世,另一个人就把思念封存在心底,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方希望看到的。 而不是冲动地赴死。 和周砚又多了三年的相处时间,我以为我可以好好教会他这个道理的。 但是生活里多了另一个人。 自称十年后是周砚妻子的林薇。 周砚好像……不需要我去教了。 12 雪崩那天,我拼尽全力带着几个队员逃生。 脑中那道声音冷冷开口:「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即便躲过了雪崩,你也活不了多久。」 「况且,救下了另外几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很痛苦。」 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我怕疼,但是和几条活生生的朋友相比,似乎疼痛也是可以忍耐的。 我高估自己了。 最后的半个月,真的好痛啊。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斧头劈开又重新粘合到一起,每一个缝隙都钻进了透凉的风,又酸又疼。 我挣扎着去卫生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像一个被吸干血的骷髅。 大钟还有其他几个队员给我发消息,说想请我吃饭,感谢雪崩那天我救了他们。 我拒绝之后,大钟不时和我透露周砚的消息。 「砚哥和林薇又吵架了,我估计不到年底他们就得分手。」 「我们兄弟几个都看得明白,砚哥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其实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 最后他试探着问道:「等砚哥回头,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 最后他急了:「你也知道,周砚的性子就像个冲动的小孩,你就看在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再等等他,算我这个当兄弟的求你了,我真怕他醒悟过来以后会后悔死。」 我明白大钟的意思。 但是—— 「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周砚一时冲动抱着我的骨灰跳海。 让我在一段感情里就算被背叛也无法理直气壮去怨恨、报复。 很多人说,只有死了的,才能成为男人心里永恒的白月光。 活着的人,终将被油盐酱醋磨成蚊子血。 周砚是很喜欢追求新鲜刺激的人。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跳伞。 三千米的高空,风声呼啸,我害怕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周砚从身后抱着我,在我耳边用力地喊: 「我要永——远——和若若在一起!」 落地之后,我苍白着脸靠在他怀里:「我不喜欢跳伞。」 周砚一下子就慌了,捧着我的脸认真地保证:「那以后我也不喜欢了。」 往后几年,这类刺激的游戏项目,他即便眼里再心动,却也真的从没再尝试过。 他说,如果快乐不能和最爱的人分享,那他就不要这份快乐。 这句话我记了很久。 说这句话的人却早就忘了。 在周砚心里,爱情原来不是能永远保鲜的东西。 时间让他露出本来的面目。 即便不是林薇,也会有其他人成为他沿途的风景。 我曾经,把报复渣男小三当成爽文女主标配。 看到女主被渣男背叛,我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冲进去替女主狠狠抽渣男两个耳光。 恨不得渣男和小三原地去世。 可是亲眼看着爱人为你殉身。 他沉落海底的那一刻,他的愧疚和每一声抱歉,都会成为困住你的枷锁。 我不明白为什么,周砚可以为了我决绝地死,又可以那么轻易地转身爱上别人。 但这些也不重要了。 十七岁的夏天,在我最灰暗的日子里,那个少年替我撑起了半边天。 从此,两不相欠。 13 年三十,到处张灯结彩。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已经没有力气贴春联了。 李明熠送了个「福」字,板板正正地贴在我家大门上。 还送了我一份饺子。 他腼腆地挠挠头:「我们老家说年三十吃饺子,会给新的一年带来好运气。」 我谢过了他,回家把饺子装好,保鲜盒洗干净还回去。 李明熠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地看着我:「我又不急着要,不用这么快就还回来的。」 我笑了笑。 现在不还,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饺子煮了五只,煮好以后忽然又没了胃口。 我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微信里收到了很多拜年信息,我都一一回复了。 遗嘱也在三天前委托律师立好。 哦,对了,还需要给林开颜写一封信。 不然等我死了,她今后想起来肯定会骂我没良心。 晚上十点一刻,我把信件交给上门取件的快递小哥。 然后关掉家里的水电出门。 在门口又碰到了李明熠,他面露诧异:「今天年三十晚上,还要出门吗?」 被发现了啊。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有点想家了,打算回老家和家人聚聚。」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年后应该也不会来这边了。」 他追出来好几步,又硬生生地停下。 「怎么了?」 「没事。」他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担忧地看着我的脸。 「新的一年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朝他笑笑:「你也是,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我体力不支,一路走走停停。 脑中那道声音又响起了:「为什么要自杀?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笑它不懂人情世故。 我要是死在家里,那套房子就不值钱了。 小孩子们要是知道住在楼上楼下的房子里死了人,半夜说不定会被吓哭。 还是死外面算了。 我想到了跳海,省时省力。 况且看周砚死过一次,我也算是有经验了。 海水浸没半个身子的时候,周砚忽然打来电话。 我挂掉,他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真烦人,连死都不让人清净。 我把手机直接扔到了海里。 海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反而有点温暖的感觉。 我是要死了吗? 沉落海底的那一刻,好像看到了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我问脑中那道声音到底是谁。 我以为得不到回应了。 过了好久,它用人类感慨的语调说:「一个错误的制造者。」 它问我,还有什么心愿吗? 耳朵、嘴巴、鼻腔被灌进很多很多海水,我用意念回答: 「下辈子做一只猫吧,喵生幸福。」 做一只漂亮的布偶。 算了,布偶太贵,林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