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众人的赞叹目光中,唯有一人神色大变。 使节询问道:「此曲从未听过,叫什么名字?何人所作?」 我轻笑道:「名唤《东风曲》,是我亲手所作。」 陆方池闻言失手打翻了酒壶,吓得身旁的侍女连声下跪求饶。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升腾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讳莫如深,紧紧盯着我,却又伴随着几分紧张与惧色。 他的骤然失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解围说锦花苑百花盛放,众人随之移步观赏。 我寻了一处亭子坐下,却不曾想陆方池紧跟而来。 他神色中满是不安,轻颤着声音道:「诸事已定,你可愿听我解释?」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我抬起头来,淡淡出声:「不愿。你我已是陌路之人,你的抉择、你的取舍,都不必再向我解释。」 我的冷漠回答彻底激怒了他,他的情绪激愤,悔恨交加,不自觉地拔高声音:「怎会是陌路之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的声音招来了远处众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他满眼悔恨,眼眸处因为激动而染上几分薄红。 所有人都看到了傲然矜贵、权倾朝野的尚书令放下了他的骄傲,低下了他的头颅,可我仍旧冷漠,不为所动。 我摆脱了他的纠缠,匆匆离去。 谢游姿在狱中托人传信,她想要见我。 见到她时,她已是满身的落魄,眼神恍若枯井,毫无波澜,她低声呢喃道:「难为你还愿意来见我,我在陆家的每一日,都知道那些岁月静好是偷了你的,可我必须要那样做,我想要陆方池成为我手中最佳的复仇利刃,就必须拿捏他的心意,成为他身边的独一无二,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以为可以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将那些消息尽数传出,让齐王伺机成事,谢家也可洗去罪名、重振门楣。却不想,他才是那个执棋的人,故意不揭穿我的冒认,对我表现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让我以为他真的信了我,可最后竟是利用我掌握齐王动向,搜集其谋逆罪证……」 她从不曾放下谢家的仇怨,陆方池在她眼中只是复仇的工具。 可怜她机关算尽,最后大梦成空。 她的语气中带着自嘲,眼中尽是不甘心,「当初是我对不住你,若非谢家大厦已倾,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在此,向你赔罪了。」 她骨子里的傲气似乎并未消散,她今日的诸多话语不过是为了向我证明当日种种只是她为了重振谢家的无奈筹谋,并非是玉庭司数年磨难磨平了她的心性。 我离开时,她轻声哼着曲子,目光中一片沉寂。 14 我回去后躺下许久却难以入睡。 直到夜半时分,听见婢女通禀道:「陆大人已经在院外站了半宿了,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若是淋出个好歹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气急道:「没有人强迫他站在那里,是他乐意,那就让他站个够。」 我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醒来,雨已经停了,可是他还没有走。 婢女传话道:「陆大人说了,他只是想亲自给您一个解释。」 府门大开,陆方池迎面而来,看见我的时候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丫头奉上热茶,可他根本顾不上喝,急切地开口道:「我知道庆和七年花朝节那天在登云楼上弹奏《东风曲》的人是你。起初我以为是她,可后来观其心性,并非是弹奏此曲的豁达之人,细细查探之下,才得知那日是你,后来的登门求娶皆是真心,逼你和离是无奈为之,只是为了博得她的信任。谢家当日为齐王顶罪,致使齐王得以保全,可他狼子野心,终成祸患。恰好谢游姿故意冒认,想要成为潜伏在我身边的棋子,后来的一切只是陛下与我设下的请君入瓮的局,为的是顺藤摸瓜将齐王一党尽数铲除。」 婚后数年,他并不曾对我提及那首曲子。后来谢游姿入府,那首曲子反而变成了伤我的利器。 他对揽月施以重刑的冷漠面庞浮现在眼前,当日血色浸透了她的的衣衫,而他此刻的解释就显得那样的轻描淡写。 这或许是铲除齐王最佳的突破口,却从不是唯一的选择。 「陆大人若与我论家国,你功勋卓著,自会留名青史,若与我论私人恩怨,那便是往事成风,再无瓜葛。」 听我这样开口,他的身形虚浮,差点站立不稳,而后失态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尽力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恳求,「你究竟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 他想解释的那些,自齐王被诛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便猜到了。 可惜,他忘了覆水难收。 我扫了一眼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转而直视着他的眼眸,掷地有声地道:「我理解你当日的取舍,尊重你的决定,敬佩你的计谋,但是你说的那些并不能成为我必须原谅的理由。你当日取舍的时候,就该想过这一天,还是说……你笃定了我会回头,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舍弃?」我的质问,让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面我。 在他的仕途和权位面前,我终是被割舍的一方,无论解释多少遍,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从不是他的例外。 他仍旧执拗地说道:「当初尽是我的错,可你为何不愿意再给我一次重新弥补的机会?」 「就算误会尽消、心结尽解,可当初那些伤害和折辱全都是真的。你的心中只有权位,汲汲营营之下真心可弃,权衡算计之中无人能成例外。」 我话语中的决绝,让他神色大变,仓皇失措,将他所有的胜券在握击了个粉碎。 半晌,哑然无声,仓皇离去。 15 六公主向陛下请求让我入宫指点她琴艺,可我入宫后,却见她极其娴熟地弹奏着曲子。 「公主在音律之道上天赋绝佳,又何需我来指点呢?」 她从容道:「不过是个借口,本宫只是想看看能被世人称为海上传奇的女子是怎样的与众不同,究竟值不值得尚书令放下身份、苦苦挽回……」 「殿下看过了,我不过是庸人一个。」我摊了摊手,一派坦然之态。 「京中有好事者,以此设下赌局,各自押宝,赌你是否会与陆大人再续前缘。陆大人已经极尽卑微之态,只求你能原谅,这于他的身份而言,已是难能可贵,所以京中人皆笃定你会与他重修旧好。」 闻言,我抬眸笑道:「那殿下以为呢?」 她的手抚过琴弦,「本宫倒觉得未必。」 「我已经向陛下请命,不日将归云州。」 闻言,她的眼底闪过赞赏。 四国宴后,大应王朝与东罗国之间签订国书,两国互市,设海运司。 云州虽不如京都繁华,但那里,有我未竟的功业。 姜尘也被调回京中任职,他在院子外等了许久。刚一见到我,他便砰地跪下,「让阿姊受委屈了,我来接你回家……」 入府之后,并未见薛青瑶的身影,听那些下人说姜尘给了她休书,其间因由,我也不想过问。 我在母亲面前,俯身一拜,「此去云州,再见不易,望母亲保重身体。」 薛青瑶当日竟意外地说中了,我后来的选择,确实脱离了姜家。 云州姜氏和京城姜家各立一方,互不相扰。一个海运传家,一个书香世代,终究不是同路之人。 临行前,陆方池站在阶下,艰难开口:「当真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他永远都没办法理解我的感受。 我放下车帘前,平静说道:「你见惯了男子稳坐高台,女子如笼中鸟雀,为了几分宠爱而厮杀,也见惯了男子百般辜负而女子痴心不改,更习惯了男子几句轻描淡写的悔恨便让女子忘却伤害再度回头。你习惯了此类种种,自然不知道世间还有我这样的人,踩过的泥潭路过的坑,我绝不会让自己再陷一次。」 一语罢,他失神良久。 我踏上了前往云州的路途,那里天高海阔,自有我的天地。 16 番外 尚书令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天下,世人无不震惊。 竟让我也有片刻的恍惚,不免轻叹,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距离那年四国盛宴,又过去了七载。 大应与东罗互市数载,云州姜氏盛名远播、名扬海外。 新帝也继位许久了,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陆方池的日子很不好过,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就那样死了。 他数次立下大功,位极人臣,在朝野上下颇有威望,先帝在时甚是倚重他。 可是新帝登基,根基未稳,陆方池在朝中的权力和威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