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上,含笑问我:「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七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婴。 魏长且为她起名,魏盈。 他真的很喜欢她,爱不释手地抱着,一向清冷的眉眼,染上柔软的笑意。 他说,这是他的女儿,侯府嫡长女。 我的癔症好像好了很久了。 但我依旧不开心,经常出神地望着天上。 人这一生那样长,可我好像已经很老了。 看着魏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会想到我娘。 将这小小的孩儿拉扯大,时光是何其漫长。 那样地漫长。 我住在侯府西院最偏僻的一个院子。 魏长且偶尔会过来,同我说几句话。 魏盈抚养在他母亲那里,是侯府的娇娇儿。 我注定当不成一个好的娘亲。 我从小就铁石心肠,手上沾染了血,一身杀孽,就不要抱她了吧。 魏长且常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日,我会愿意接受他。 或许吧。 谁知道呢。 魏盈一岁的时候,塞北出了状况。 魏长且说谢宣和姚景年,勾结了羌戎人,夺下边关几座城,抢杀掠夺。 我不信,曾经驻守塞北的士兵,怎会反过来屠杀他们守护过的子民。 可是魏长且又道:「那是因为他们被逼到了绝境。」 塞北军在谢宣的带领下,一直不肯归顺朝廷,因而被朝廷视作叛军,各种打压。 军需粮草不似从前充足,羌戎人又屡屡来犯。 这种内忧外患的境况下,军心早已涣散,坚持了一年多,已经是极限了。 谢宣是不会归顺朝廷的。 因为谢家已经死了太多人。 我不知姚景年如何了,她的塞北没有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只有被现实击垮的绝境,溃烂的疮口。 魏长且说他们纵容羌戎人屠杀百姓。 我不信,对他道:「我阿姐不是那种人。」 魏长且轻笑,他说:「人是会变的。」 我摇了摇头:「她一身傲骨,不会变。」 一个月后,塞北又传来消息。 姚景年杀了谢宣和一名羌戎皇子,率兵出逃失败,被羌戎人所捉。 她死定了。 即便不死,落到那帮蛮人手里,也生不如死。 朝廷已经派兵去了边关,但没人会救她姚景年。 只有一个小白。 我在永宁侯府,起初是被囚禁的状态。 直到生下魏盈,魏长且才逐渐对我放心。 我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为了离开,不惜连亲生女儿也拿来利用。 我带着魏盈跑了。 在城郊与槐花见了面。 这一年多,她回了雍州。 原是计划让她想办法送军需给姚景年,结果朝廷的人盯得太死,压根没有办法。 如今我们手上,大把的银子。 组建了一支人马,个个都是好身手。 我要去救她。 当年她与我义结金兰,我说愿效仿冯谖客孟尝君,积谷防饥,愿小姐高枕无忧。 她说,今后我若一朝登顶,便是你最大的靠山。 十五岁的崔音,与十七岁的姚景年,都该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魏长且派兵追到了城外,他那样焦急地望着我:「你救不了她,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跟我回去。」 我平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道:「她不是输给了你,是输给了这个世道。」 魏长且一愣。 我又道:「世间女子,从未逊色于儿郎,若没有那道枷锁,你们未必会赢。」 「我阿姐穷途末路,宁愿杀了那谢宣,也不愿与羌戎人同流合污,这是她的傲骨,也是她的大义。」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姚家满口的仁义道德,推她出去送死,这便是你们的世家风骨,君子做派吗?」 「姚景年当初若赢了,为的是天下万民,她若输了,我便为她一人。」 「愿侯爷知晓,百年之后,终有一日,这世间女子可翻身做主,让你们看清楚了这世道。」 我让他们退后至城门,将魏盈放在了地上,然后起身上马,随槐花等人离开了。 前路未知,或许是死路一条。 但那又怎样。 姚景年有她的傲骨,我亦有我的忠义。 她若还活着,我救她出桎梏。 她若死了,我给她收尸。 只要我在,雍州槐里,我带她回家。 (正文完) 23.【番外:魏长且篇】 永宁侯府嫡长女魏盈,五岁启蒙。 读的是《魏氏家训》《增广贤文》。 七岁时,其祖母已开始悉心教导《女训》及《女诫》。 只她发现,父亲并不喜欢她读这些。 班昭女戒有云,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 第一还没学会,父亲便将那书给烧了。 他摸着她的小脑袋,对她道:「我们阿盈不读这些。」 「可是祖母说,每个女孩子都要读这些,还要会背会抄。」 「你可以不用,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魏盈顿时有些高兴。 魏长且是谁,永宁侯府的小侯爷,年纪轻轻已是当朝太傅。 他生得那样好,霞姿月韵如天上仙。 京中想嫁给他做续弦的世家贵女,数不胜数。 听闻姜老太傅的嫡孙女姜大小姐,拖成了老姑娘还未成亲,就是为了还能嫁他。 又听闻,二人曾经是议过亲的,不知为何又没成。 魏盈满脑子好奇,忍不住跑去问爹爹。 魏长且彼时在院中围炉煮酒,正值二月,天还有些冷,但日头很好,照耀在他身上的白衣上,霜色如华。 院中有一棵长势甚好的梨树,花开似雪。 他嘴角勾着笑,对女儿道:「遇到过太喜欢的人,就很难接受别人了。」 「是我娘吗?」 「是。」 「爹爹怎么认识她的?」 怎么认识她的? 魏长且又笑了。 那日茶楼窗口,阳光倾洒在她身上,她的神情又懒又颓靡,像一只眯着眼睛的白猫。 魏小侯爷轩然霞举,她也仅是多看了一眼,又兴致恹恹地别过脸去。 后来,她不知为何又突然发了疯,拔了他身边侍从的剑。 魏长且自幼习武,怎会看不出,那一刻她浑身都是杀意。 再后来,她随着其兄长,来府中赔罪。 她说,想亲自为他换药。 这姑娘那日在茶楼的表现,分明对他无意,换药之时,又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她胳膊上那么多的伤,嘴角噙着笑,说起九塔草,说感激他,永远将他记在心里。 那双眼睛波光流转,明知她不像表面那样简单,可那一瞬间,魏长且还是动心了。 心跳如雷,被她握着手,整个人都懵了。 这世上女子那样多,她就这样猝不及防,闯了进来。 他派人去崔家打听,知道她自幼在乡野长大,母亲早亡,并不受崔家待见。 想到她胳膊上的伤,有些烦躁。 沈公嫡孙的满月礼上,又一次见到了她。 还是那副模样,懒散地趴在围栏上,眯着眼睛,毫无顾忌地张大嘴巴打哈欠。 全无世家贵女的姿态。 可他竟觉得十分可爱。 后来她来了亭台见他。 本就有好感的姑娘,竟主动大胆地撩拨他。 见多了端庄贵女,她使他发疯发狂。 亭台拥吻,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得厉害。 他问她嫁入侯府可好? 打听过的,崔家打算把她许给郡公府的陈世子做续弦。 嫁给那个玩意,还不如嫁到永宁侯府。 况且他许诺了她,将来会将她抬为平妻。 与姜知涵的婚约,是他姑母一早定下的,他并未打算违背。 可是,她说出了让他那样震惊的话。 这惊世骇俗的姑娘,是疯了不成。 后两日,魏小侯爷满脑子都是她。 他也疯了不成。 沈公嫡孙的满月礼上,那御前带刀侍卫姚今安,为了她把陈世子打得半死。 姚今安虽然是个竖子,胜在生了副好样貌,京中心仪他的贵女,也是有的。 魏长且心下一阵烦躁,最终做出了决定。 娶她,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她也是礼部侍郎之女。 魏太后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思虑一番,让他先回去。 又过两日,崔家突然就出了事。 姚妃在杀鸡儆猴,警告那些站队的官员。 而崔家长女,摇身一变成了姚妃义妹。 事已至此,魏长且总算醒悟过来了。 他命人去了雍州,把刀架在了李知府的脖子上,那小老儿什么都说了。 崔音就是黎白。 黎白是姚妃义妹。 她经历坎坷,来京中,只为报母仇。 招惹他,要么是随意为之,要么是姚妃授意。 无论哪一种原因,魏长且发现自己都无法接受。 那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仰慕他,想起他就觉得此生值得的姑娘,一直在骗他。 可是他疯魔了一般,还是想要她。 最后他赢了。 那姑娘,却让他付出了代价。 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