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他们把我的痕迹清除干净。 反正我的东西也不多。 收拾来收拾去,也只有一个行李箱大小。 那些装着我过往的物件,全被爸爸放到了储藏间的最深处。 「老唐,你说舟舟会不会得抑郁症了?」 沉默中,我妈忽然想起什么: 「心理老师前两个月给我打过电话,说舟舟有些情况需要注意,当时我让你去,你为什么没去?」 「我那不是忙吗?」爸爸扶着我妈的手一下就放开了,语气恨铁不成钢,「再说这能怪我吗?以前的小孩子也是这样养的,也没听过什么抑郁症,怎么就她这么脆弱?」 我妈张张口,还想辩解,爸爸却径直走出了房门。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发出一声冷笑。 脆弱吗? 不是的。 只是以前的抑郁症不叫抑郁症。 叫「村里有个傻子,不知为什么跳河了」。 5 每一天,都有新的日记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好消息是我可能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死因了。 坏消息是我的灵魂仍旧附在骨灰上。 我被迫跟着他们,一遍遍温习痛苦的过往。 但令我意外的是,不好受的好像还有我妈。 那天以后,我爸拒绝交谈的态度令她灰了心。 她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有时打扫祭台,会无缘无故愣住。 夜晚的风凉入骨髓。 当晚我在家里乱转时,不小心闯入了她的梦境。 梦境里,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男人女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手里的孕检单傻笑。 身后有人喊「让一让」,路人疾驰而过时,女人下意识捂住小腹。 「吓死了,差点撞到崽崽。」 男人怒气冲冲地叫那人小心点,转过头来,又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女人的小腹。 「崽崽不怕啊,爸爸在。」 我看着他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快乐,心中阵阵发冷。 明明我也是因为爱意和期待才出生的孩子啊。 为什么十七年后,要用那么冷漠和刻薄的方式对待我呢? 梦境里,我带着哭腔问他们。 可他们只是牵着手渐行渐远,什么也没有回答。 …… 日子仍旧一天天地过,放在桌上的日记也越来越多。 瞟了眼,快 3 本了。 我爸蹲了好几次也没查到是谁放的,索性就任他去了。 倒是我妈越来越沉默了,经常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有时唐恬要叫好几次,才堪堪反应过来。 第五天,她偷偷从储物间里把我的手机拿了出来。 睹物思人么? 有点可笑。 刚充上电,手机就嗡嗡响个不停。 信息以每秒上千条的频次涌入。 屏幕上「贱人」和「该死」的字样层出不穷。 我妈震惊地捂住嘴。 她不明白一个 17 岁的孩子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谩骂,颤抖着滑动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大段记忆疯狂涌入。 高考结束,老师拿着心理评估报告找到我,建议我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我想来想去,想起了爸妈给唐恬买过一个芭比娃娃。 商家附送了一种儿童染膏,可以把头发染成和娃娃一样的粉色。 那种粉粉嫩嫩的东西,对小孩子有着天生的吸引力。 我站在货架前,小声说我也想要这个。 爸爸看了眼娃娃的价格,「你都这么大了,还玩什么娃娃?」 人终究会被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还是沈渡看出我的犹豫,拉着我去了理发店。 两小时后,我看着橱窗里倒映的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笑倒在理发店门口。 只是还没高兴多久,爸爸打来电话说奶奶病重。 我只好撇下沈渡,去医院看望唯一关心过我的长辈。 就是那个时候,唐恬将视频发到了网上。 网友将我人肉出来,斥责我不该把头发染成粉色。 他们将我自救的武器,变成了宣泄情感的突破口。 在那片不知名的土地上,恶意之花恣意生长。 心脏蓦然一痛。 我跪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舞女、陪酒妹、坐台小姐…… 那些淬了毒的言语,竟然化成千万根绵密的细针,齐齐扎进我早已冰冷的内心。 痛。 比生前还要重千倍百倍的痛。 我是因为这个死去的吗? 镜子里,头发慢慢蜕成粉色。 那曾经被我视为救赎的颜色,竟然成了害死我的元凶之一。 多么讽刺。 我几乎可以确定我的死因了。 什么人在遭受这一切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呢? 可是客厅里,爸爸仍旧在为唐恬开脱。 「恬恬一会儿就放学回来了,她马上就高三了,你这时候非拉着她问东问西干什么?」 「再说了,她还小,她懂什么?」 「我看视频就是被有心人断章取义地放大了,你非要把矛盾丢到孩子身上吗?」 他看不见唐恬放在最醒目处的标题—— 染粉色头发来医院,是嫌奶奶走得不够早吗? 我其实可以理解。 他靠维护唐恬来否认对我犯下的错误。 因为只要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他的逻辑就永远可以自洽。 就永远不必面对伤害过我的事实。 就像九年前,我问爸爸为什么要把我留在奶奶家。 他说工作太忙,条件太紧张。 可那时候,唐恬已经跟在他们身边生活了两年。 他们不是不能带着孩子。 只是带的那个孩子,不能是我。 然而当我略带不满地指出这一点时,得到的却是爸爸的恼羞成怒的嘶吼。 「我们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你一个孩子懂什么?」 我的确不懂。 但我感受得到。 6 那天的争执以妈妈的哭泣告终。 爸爸叹着气,将她搂进怀里。 「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难道你还想失去另一个吗?」 掷地有声。 万籁俱寂。 我妈终于冷静下来,推开爸爸走到祭台边,又开始擦拭起一尘不染的遗像。 擦着擦着,泪水突然掉下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为什么总是和我顶嘴呢?」 「如果你乖一点,肯和我好好沟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听得想笑。 笑她冷漠,笑我愚蠢。 刚才我还天真地以为…… 她真的有一点心疼我了。 可她接受了我爸的逻辑,又不忍心怪罪唐恬。 所以事情的最后,有错的又变成了我。 我想起八岁那年,唐恬笑嘻嘻地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 面对初见端倪的恶意,我不依不饶。 可妈妈顾着灶上的油锅,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不招惹妹妹,她为什么要推你?」 无数细碎的画面从我眼前闪过。 是我想要买玩具时,妈妈说这次先给妹妹。 是唐恬不想我出现在她的生日现场时,爸爸无声地默许。 是每一次我和唐恬产生冲突时,永远为她倾斜的天平。 我看着那些飞驰而过的瞬间,回忆着那些或沉默或激烈的拒绝,不禁想问: 真的是我不愿意和你沟通吗? 真的是我只喜欢把这些隐秘的情感写在日记本上吗? 真的是我只愿意用冷酷的言语和无声的沉默对抗生我养我的父母吗? 未必吧。 那些伪装在外的沉默和暴戾。 是表象,也是伪装。 是回击,也是乞求。 而你,没有一次看穿过。 我深深叹了口气。 灵魂飘在上空,静静看着这一切。 直到如练的月色爬上枝头,有人敲了敲窗户。 扭头看去,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正趴在窗口,俏皮地向我招了招手。 她身上泛着和我一样的淡蓝色微光,应该也才死去不久。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我觉得她有点眼熟,飘过去弯腰询问。 小女孩却微微一笑,拉着我的手,轻轻一带。 下一秒,白光一闪。 再睁眼时,我已经出现在了沈渡家里。 昏黄的灯光下,沈渡伏案而作。 沾了水汽的发丝垂下来,轻轻抚弄着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