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吃过些东西，见她懒洋洋的无力，又把沈怀雪摁在床上休憩，见她披着满头乌发，在枕上怔怔出神。

他就在一旁守着她，见沈怀雪连着眨睫，而后轻轻阖眼，肩头轻微起伏，知道她累得睡了，轻轻掩门，出去吹吹江风。

今日船至镇江，再往前走，就要横渡长江，而后至瓜洲，瓜洲之后就是江都，也只不过余两三日水程。

天气尚好，江面水阔，天水一色，船客们三三两两聚在甲板上喝茶闲话，曲池略略瞥过，只见人群中站着一男子，临着船舷背手而立，暗灰衣袍上繁复绣花，身形挺拔，玉冠束发，这人看着气质本该是清雅的，却因那身暗沉的衣衫，平添了几分阴郁之气。

许是察觉曲池的目光，也许是早就有所意料，那人偏过一点侧脸，薄唇，刀刻般的颌线，利落长眉和狭长的丹凤眼，遥遥看了曲池一眼。

曲池没见过此人，只觉他的目光直直望着自己，锋利如刀，有些漠然，有些阴冷，兀然吃了一惊，定睛再看，那人一甩袖，离了甲板，走进了舱室内。

曲池心内有嘀咕，想了想，不以为意，将此人抛下不理会。

船过镇江后，夜里泊在瓜洲渡口，隔壁头舱有了开门和脚步声的动静，第二日船家来清理舱室，曲池才得知隔壁的船客昨夜里在瓜洲渡口下了船。

船越往前行，沈怀雪的神色绷得越来越紧，她不说话，也少了和曲池闲聊的兴致，只默默盯着外头连绵的江水。

曲池去握她的手，只觉她两手冰冷，掌心都是冷汗。

“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满手都是汗。”曲池将她的手暖在双掌间，柔声问她。

“很多啊。”沈怀雪看着江面，“第一次见夫家，怕他们不喜，还有我姨娘和弟弟，是不是该去见一见，还有那么多人”

她长长吐出口气，蹙起了眉尖。

纵使他早已离开了江都，再回到江都，她心里依旧觉得难以面对。

未料到四年时光已过，未料到她一次次回了这里。

只有还有牵绊，一个地方或者一些人，那就意味着要重新面对过去，或许也意味着重逢再所难免。

曲池看着她，也略略皱了皱眉。

船到江都，曲家派人来接。

接人的是一个内院的管家，带着三个仆妇，三个家丁，衣着崭新，颇有些傲气，见了曲池，先向曲池礼行，又对着沈怀雪喊了声夫人。沈怀雪看这几个下人举止，只觉是个重礼之家，点点头，牵着曲池的手上了马车。

曲家府宅距离哨子桥颇远，隔了半个江都城的距离，近望曲宅，比施家还阔气许多，也是楼阁台榭，雕梁画栋，马车从侧门而进，眼见着就是一堆堆的仆妇。

沈怀雪隔着车帘，望见外头的阔气景致，只觉非是寻常商贾之家，压低声音问曲池：“你家派头不小，是巨贾之家？”

“哪里，这是家里人多，又二叔家住在一处，一扇小门连着，所以看着大。”曲池微笑，“我家若是巨贾之家，那江都遍地都是豪门大户只是小有资产家里在江都开了三四间银楼，还有些门路，进献些珍宝到那些达官贵人手里。”

那就不是如施家那般的普通商贾，沈怀雪责备他：“你应当早些告诉我。”

“有什么关系。”曲池收敛笑容，“我们只管在钱塘过我们的悠闲日子。”

堂上有主家迎人，曲池牵着沈怀雪的手拜见家长，曲父年过五旬，稀疏短髯，已然花鬓，和曲池略有些相像，气势不威自怒，继母姓苏，四旬出头，算是中年美妇，面上倒是和气，旁侧还站着曲池的叔父叔母，还有四五个小孩儿，长幼不一，都是曲池的弟妹。

小夫妻两人上前见礼，堂上的长辈既不热络，也不疏离，沈怀雪给公婆奉茶，曲父和苏夫人打量了新妇两眼，没有难为，先是接了茶盏，旋即赏了一份厚礼。随后叔父叔母也接了茶，送了侄媳见面礼。

一家人坐定，曲池坐在椅上，打量亲爹：“您老人家来信，不是说久病未愈么，瞧着生龙活虎的，半点岔子都没有。”

“我若不病，你打算几时归家？”曲父脸色沉下来，瓮声道，“你出去多久时日，心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曲池两手一撒，瘫在椅上一副惫懒样。

“池儿，你爹近来夜里总是咳喘，这些日才好了些，你莫跟你爹置气。”苏夫人柔声劝。

曲池转转眼珠，抬头瞟着房梁不说话。

苏夫人将目光转到沈怀雪身上，亲热握住沈怀雪的手：“让新媳妇见笑了，他们父子两人向来这副模样。”

沈怀雪微笑。

“走，我带着新媳妇去看看屋子，早前听说你们成婚就布置好了，一直盼着你们回家来。”苏夫人去牵沈怀雪的手，把屋子留给父子两人。

夫妻两人的新房是一进单独的小院子，很是清幽，陈设布置都是崭新的，苏夫人一面说着闲话，一面旁敲侧击问沈怀雪身世背景：“九娘家以前在淮安？听说还有两个妹妹留在钱塘，如何不一道带着来江都玩耍几日？”

“不知守备夫人身体可还好？池儿在钱塘，也多亏杨夫人关照”

沈怀雪不轻不痒，一一回话，苏夫人瞧着她那副模样，又问：“听说九娘在钱塘开了间香料铺，亲自打理，可还辛苦？”

“不辛苦，干娘也时常帮衬着，池儿无事也来帮手。”沈怀雪连让人捧出从钱塘带回的香品，“略带了些，都是平常之物，请爹娘笑纳，也算是做儿媳的一点心意。”

苏夫人笑眯眯收了礼。

后来曲池也回到屋里来，头枕在脑后，想了想，扭头向沈怀雪：“家里没什么事，住个七八日，我们回钱塘去吧。”

沈怀雪点头：“好。”

沈怀雪看着他颇有些头疼的模样，抿唇道：“你在这家倒还真有些不好过，适才堂上你那个弟弟，也有十六七岁了吧。”

“那是我最大的弟弟，精着呢。”

沈怀雪握住他的手：“那就早些回钱塘吧，我养你好了。”

曲池弯着桃花眼嬉笑。

沈怀雪也在他身边躺下，想了又想，闭眼：“找个空，我偷偷去看眼我姨娘和弟弟吧。”

“好。”

曲池借口带着沈怀雪外出游玩，去了一趟施家。

哨子桥下绿树成荫，施家的朱门已却已经斑驳了，门上落着铜锁，锁上落着灰，显然是有很长时间，都无人从此门出入，小仆上前敲门，怎么都不应。

马车绕到后巷小门，门从内里扣上，看起来倒是有人出入的痕迹，但去敲门，却依旧没有人开门。

沈怀雪见小仆回来说话，禁不住眼眶发酸。

施家的生药铺还开着，曲池亲自去药铺里打探，回来跟沈怀雪道：“如今施家只住着施家的王姨娘，带着一双儿女，家里只有两个仆妇，一个管洒扫，一个管采买做饭。你姨娘在家轻易不出门，弟弟每日也要外出上学堂的，只是这几日听说是去庄子里扫墓上香了，过几日才得回来。”

原来王妙娘产下一女，这孩子如今也有三岁多了，喜哥儿今年十二岁，应当也长成个小少年了吧。

曲池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神色，安慰道：“铺子里的伙计说，你姨娘和弟弟都好，小弟弟有时候还去生药铺里坐坐，问问药铺的事情呢。”

沈怀雪噙住泪，回道：“那就好。”

曲家的日子表面上看着和睦，实则也不安宁，苏夫人对着曲池，总是一副笑眯眯送佛的神色，曲池也不爱在家呆着，只是每日勉强应承父亲。

挑着好日子，苏夫人也要装出婆母的气势来，每日邀着沈怀雪出门交际应酬，看看江都的景致。

那些景色都是沈怀雪惯熟的，也要装出个新鲜好奇的模样来，这日香会，苏夫人带着家人去庙里烧香，笑眯眯对沈怀雪道：“这庙里求子可是极灵验的，你和池儿成亲也有些时日，倒要去讨一炷香来。”

沈怀雪淡淡一笑：“是么，那当然要去看看。”

曲池当然也作陪。

沈怀雪不烧香，只在寺内闲逛，偶尔一瞥，见山门外的茶棚里，一个年轻妇人领着个婢子，婢子手里端着碗桂花藕羹，那妇人脸上溢着笑，喂着个粉妆玉琢的娇纵吃藕羹。

她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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