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里荒芜一片,只剩了疲惫与厌倦。 她痴痴一笑,听着极为心酸:“是啊,陛下也知道,是臣妾爱了陛下这数年……” “陛下不爱臣妾,现在更厌恶臣妾,臣妾也是人,是会累的,自欺欺人这些年,还不够吗?” “啪——!” 话音刚落,桌上的药碗被谢锦安砸了个粉碎! 黑苦的药汁洒在沈幼宜裙边,泅湿一片。 “沈幼宜,朕告诉你!你既要骗朕,就乖乖骗朕一辈子,少一日朕都不许!”谢锦安脸色铁青,明明来时积压的怒意,在这一刻突然化为惶恐。 沈幼宜明明就站在这儿,这一刻却像要消失一般。 她明明就被他锁在这深宫之中,却怎么感觉她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谢锦安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宫人令道:“自即日起,你们留在坤宁宫,直到皇后诞下龙嗣,若有闪失,一律杖毙!” 宫人全部跪下,战战兢兢应喏。 身后常磊若有所感,却也是一字也不敢多言。 谢锦安深深看了一眼沈幼宜,她着实消瘦了不少,眉宇间再寻不到年少时的张扬与高傲。 她像一只木偶,安静的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也不看他。 他心里闷得发慌,张了张嘴,语气终于放软了几分:“朕要去南巡,需得费几个月时间,孩子出生之前,朕会回来。” 沈幼宜依旧静静坐在那里,静如木雕,视他如无物。 黄昏最后一丝残阳洒在她的裙摆。 谢锦安忽然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他几乎难以喘息,冷哼一声沉着脸离开坤宁宫。 小如这才哭着扑过去,跪在沈幼宜面前:“娘娘,小如实在不忍看娘娘如此自苦,好不容易怀上龙子,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千万别想岔了!” 沈幼宜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怪小如给谢锦安告密,这丫头根本不知道她如今的身子如何。 也许,这便是命。 是这孩子不肯认命,想见见这人世。 也罢,她便尽力一搏。 从春到夏,又生生熬到秋。 沈幼宜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谢锦安南巡半年,终于传来回朝的消息。 这日是十月十五。 沈幼宜躺在榻上,从窗户看了一眼天上南飞的鸟儿,端起催产药喝了下去。 她乌黑的长发中已经夹杂了好些银白的发丝,明明方才二十出头,却好像已经老去。 不多时,她腹中开始剧痛。 现在孩子尚不足月,可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要让孩子活,只能将孩子早产下来,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强忍着痛,吩咐小如:“快!你亲自去请陆太医!” 小如慌忙点头,赶紧跑出去叫人。 几个宫人将她扶回床上,着急忙慌的去烧水。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沈幼宜痛到几乎无法去思考。 可小如去了许久,始终没有回来! 谢锦安留下的人也一个个去请太医,但没有一个回来的! 沈幼宜强撑着,一次次痛得晕死过去,又醒过来。 直到深夜,一身狼狈的小如哭着跑回来:“娘娘,皇贵妃说今日身体不适,将所有的太医都请了过去,去请太医的人都被贵妃扣押下来了,奴婢好不容易才逃回来,这可怎么办!” 沈幼宜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这赵绣儿,是想让她死啊! 第十章 十月十六丑时,暴雨,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彻整个坤宁宫。 沈幼宜从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呼,终于只剩了微弱的喘息。 “娘娘,是个小皇子!”小如在一旁喜极而泣。 而沈幼宜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甚至连看这孩子一眼都不能。 “娘娘,您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看见鲜血濡湿了大半床铺,小如吓坏了。 沈幼宜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体内流失,忽然想起谢锦安临走时说的那句,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可那人最后一次许诺,也失信了。 沈幼宜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微弱:“小如……我死以后……替我放一把火……烧了这坤宁宫……” 这些带不走的,她全烧了! 今生来世,她都不愿与谢锦安再有瓜葛! 小如抱着孩子,一个劲的摇头:“不会的,娘娘不会有事,小如再去求皇贵妃娘娘,让她放太医过来给娘娘看诊!” 沈幼宜嘴角挂着笑:“我爱的少年郎,战死在五年前长岭一役……小如,我要去寻他了。” 小如一怔,哽咽着,眼泪更是汹涌:“可是娘娘还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世上最是相看两厌之人,何必再见? 夜色黑沉,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 视线里只剩了一面青瓦红墙,冷冷的将她围在这片漆黑的夜里。 好冷,好冷…… 沈幼宜闭上了眼,眼前的夜色却一点点亮了起来,恍惚中瞧见娘亲笑着朝她走来。 她眼角沁出一滴泪,伸出手:“娘,你来接月儿回家了……” 小如只听着这一句,怀中孩子突然厉声哭喊起来! 下一刻,便见沈幼宜的手直直垂了下去! “娘娘——!” 一把大火,烧红了冰冷的长夜。 …… 晨雾方才散去,回京的人马才沈沈进了都城。 谢锦安坐在马上,昨夜见皇城方向似有大火,他连夜启程,一路来心里总觉不安。 他回头问起后面的常磊:“今日回去可能赶上皇后诞子?” 常磊连连点头,喜道:“按着正常月份来算,还得一两月才会有动静呢,陛下只需提前给嫡子起个好名字了!” 谢锦安不由笑了:“朕早想好了,若是女儿便起名宁康,望她康宁长乐。若是嫡子便叫承嗣,以后便让他来继承朕的江山!” 常磊面色一滞,犹豫道:“您不是一向不喜皇后娘娘吗?再说离京之前,陛下与娘娘闹得有些……” 谢锦安凌厉瞥了他一眼,随即冷哼:“朕与皇后青梅竹马,她不过一时不痛快,过了这么久,早就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回京的人马到了皇城门口,沉沉的宫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朱红的大门,青灰的瓦檐上挂满了白色的丧布,墙头立着白幡,在风中招摇。 宫人们见到谢锦安,齐齐下跪。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朕还没死,谁许你们挂丧!”谢锦安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其中一个宫人颤颤巍巍的开口:“陛下,昨日夜里皇后娘娘薨了……国母大丧,按制需挂幡一月。” 话音刚落,谢锦安一脚狠狠踹了上去:“胆敢胡说八道,诅咒国母,罪该万死!说,是不是沈幼宜让你们这么做,来骗朕的!” 宫人只不停磕头请罪。 谢锦安突然策马疯了一样往坤宁宫的方向奔去。 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皇帝如此失态。 到坤宁宫时,大火早已扑灭,只剩一片焦土。 谢锦安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难以喘息。 “皇后呢?”谢锦安扫视一眼众人,眼眶发红,“皇后呢!” 所有人跪了一地,唯有抱着孩子的小如走向他。 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昨日夜里娘娘早产,可皇贵妃将所有太医留在永乐宫,就是不让太医去看皇后娘娘,还扣下了娘娘宫里所有去请太医的宫人……” 小如眼泪合着满面血污大喊道:“娘娘是在床上流干了血,活活熬死的啊!” “陛下,纵然您不爱娘娘,可夫妻五年,请您还娘娘一个公道吧!” 第十一章 安脸色发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脑海中嗡嗡作响。 那个女人,真的死了? 流干了血,活活熬死的? 远方传来凄婉的琵琶声,伴着悠扬歌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谢锦安环顾四周。 怎么可能呢?沈幼宜怎么会死? 这个女人一向最会在他面前做戏了,这一定又是她的苦肉计,一定是的! 小如跪着到他身前,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手:“陛下,您看看,小如手上身上的血全都是皇后娘娘的,她到最后都闭不上眼啊,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