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wifruit 咖啡厅。」 我走上前去推门,一边喃喃:「都七年了还没倒闭,挺能开啊。」 裴江问:「这里是?」 我垂眸,看到墙角印着色彩绚丽的装饰画。 分明是既定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仍然觉得费劲。 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里是七年前,我们分手的地方。」 不似今夜这般雪景静默。我和他分别那晚,倾盆的大雨,下得苦情而又热烈。 裴江很明显地神色一滞,抿了抿唇,又问我:「为什么来这里?」 「……不知道。」 可能是我认为,乍然间同时见到故人和昔年旧景,他说不定就能想起些什么。 又或许是觉得,当年的故事就是在这里结束,今夜要再和他了结一次,也理应是在这里。 反正。 「来都来了,进去坐坐。」 11 虽然时间已过了凌晨,但店里还陆续有客人进来。 以防万一,我拉着裴江找了个不起眼的靠近绿植的位置,还再三叮嘱他小心别被人看见了正脸。 裴江从善如流地落座。 大片绿叶遮蔽下,他单手撑着下巴对我笑了笑,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弯得像月牙: 「我现在真有这么火?」 我撇撇嘴:「火。一百摄氏度的水都不如您沸腾。」 他挑了挑眉,抿一口杯里的咖啡:「我问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当初签约星娱传媒以后,裴江的事业如日中天。 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就让他拿下了某国际影视奖项的最佳男主角奖,一跃成为近年来最年轻的影帝。而该部电影的票房至今也仍稳居中国电影票房榜的前三位。 无数鲜花与掌声纷至沓来,万千灯光汇聚,一时风光无两。 有媒体盛赞他是:「天降紫微星、内娱 21 世纪以来最有希望的年轻男演员。」 昨天,金绮奖的获奖名单也已经公布。 如果没有那出突发的意外事件,他现在应该已经是国内影史上第一位拿下华语三金大满贯的影帝。 现下这位失去了七年记忆的裴影帝就坐在我对面。 听完我描述的他过往这些「丰功伟绩」后,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用指节漫不经心地轻轻叩一叩杯壁,良久,轻笑了一声,淡淡道:「那还真是挺厉害的。」 「那么,」他看向我,又问,「更早以前呢?」 「例如?」 「例如,七年前。」 「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没料到他会突然把话头拐到这件事上。 我垂下了眼睛,匆忙躲避他的视线。 慌乱间不慎碰翻手边的杯子。 浅褐色的液体顺桌一路流淌。 没等我反应,裴江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我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情绪莫名:「林晚星,我们那一年,是怎么分开的?」 「如果不是必死之局,我们为什么不能再有一次机会?」 12 二〇一五年。 开春后不久的滨江市阴雨连绵,一出门就感觉全世界好像都湿淋淋的。 某天上课间隙抬眼看了看窗外,天空已是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偏偏上完课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空着手,没带伞。 正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淋雨跑回去。 下一瞬,视线里出现一束颜色堪称艳红的玫瑰花。 我愣怔着没有伸手去接。 那花的主人却突然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我的脸: 「不是告诉过你今天会下雨吗,怎么又不带伞啊?」 灰沉沉的雨幕里,我面前的人和花都惹眼。 四周开始有了些被刻意压抑却仍难以忽视的窃窃私语声。 我赶紧把花接过来,拉他离开教学楼。 裴江不急不缓地轻笑了一声,跟在我身后,任由我扯着他的袖子。 雨落,掷地有声。 路上我又问他:「今天不是去公司训练了吗?」 两年前的校庆上,裴江独奏了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其曲细腻、柔和,其人清雅端正。 被当时坐在台下的星探一眼相中,选入了星娱传媒成为练习生。 没记错时间的话,这段日子他应该都有训练。 裴江走在我身侧,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提前结束了。」 「还有……」 「什么?」 他忽然侧过头,在我唇上轻啄了一口。 「想你了。」 手上一时不稳,玫瑰花掉到地上,几片鲜红的花瓣隐没进滨江初春三月的雨地里。 13 再往后一年,裴江进入公司开始集训。 我想那时候,残酷的竞争以及末位淘汰制,一定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我还是时常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分明是同城,但我和他这场恋爱谈得像异地恋。 我们捧着手机天南海北地聊。 但他从不提及有关于公司的事情,我也鲜少跟他提起学校里的压力。 那么多话题里,我们日复一日地聊到的,谈起过的次数最多的词。 是未来、是以后。 一无所有的人才最爱幻想。 那段无人问津的少年时代里,我们竟然也曾真的对未来心存侥幸。 …… 后来的一切也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千军万马里杀出重围。 裴江一路晋级,拿到了公司唯一一个签约出道的名额。 裴江这个名字,开始出现在越来越多人的视线里。 从数年苦练无人问,到如今,一举成名天下知。 我也在那一年,从滨江传媒大学的表演系毕业,进入了内娱。 相处的时间愈少。 我没告诉裴江,他出道开的第一场粉丝见面会, 我偷偷买票去看过。 欢呼如同潮涌,台下座无虚席,无数高举的应援灯牌连成一片绚丽的海。梦想于他而言,终于已经变得触手可及。 而我看向他的视线,被淹没在万千目光里。 个人独奏的环节上,裴江选择演奏的,是那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 曲调一如既往的沉稳舒缓、细腻柔美。 可如今台上那个,是在内娱已经崭露头角的新人男演员,不是当年校庆上籍籍无名的少年了。 靠着一个遥不可及又抽象的梦想吊着一口气每天爬起来努力的,那段几乎见不到光的日子,终于要彻底宣告落幕。 一曲毕,我坐在台下混在人群里,跟着在场所有粉丝一起拼命鼓掌。 灯光错落,琴音已歇。 裴江站起身,接过话筒,说:「这首曲子,送给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 明知他不可能看见我。 但他说那句话的那一刻,恍惚间,我竟然觉得他的视线,是落到了我身上。 见面会开到最后,滨江又下起了一场大雨。 我在场内泣不成声。 旁边的女孩儿收起灯牌,递过来一张纸,说别哭了,散场啦,走吧。 14 大概世间的一切分离都是早有预兆。 某日傍晚杀青,我路过以前经常和裴江去的那家花店。 店主是个年事已高,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太太。 她还记得我,在挑郁金香的时候,突然问:「很久没看到你了,以前总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呢?」 我轻声叹了口气,把手机熄屏。那上面显示的通话记录里,我和裴江的上一通电话,是在五天以前,时间只有 45 秒。 我说:「我打算和他分开了。」 「他不好,还是不够爱你?」 「都不是。」 但我们好像没办法继续在一起了。 他站得越高,就离我越远。 爱意深埋于心底,却不能宣之于口。以前能并肩而行的人,现在连说句话都成了奢侈。 偶有几个知情的人,提及我时,会说:我是他的地下情人。 我是他一片光明的前途中的不稳定因素,是不该再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 或许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成名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掌声就不能要爱情。 我接过郁金香,道了谢,转身离开花店。 「你真的想好了吗?」临走前,店主问我。 我说:「想好了。」 15 小雨淅淅沥沥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快一整天。 天擦黑的时候,我到了和裴江约定好的咖啡厅。 他比我早一些到,戴着口罩,单手支颐看着玻璃窗外纷扬而下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把刚才买下的那束蓝色郁金香放到他面前,勾唇笑了笑,问他:「漂亮吧。」 蓝色郁金香,花语是:忧郁、细腻的爱、永恒的爱情。 以及…… 不可预知的未来。 他回神,垂眸看着桌上那束花,半晌才确认道:「给我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