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道:“好。”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说什么,但都知道此行便是他们最后同去同归的日子。 养心殿。 “不行!” 在皇上听了时沫要与江牧野一同去凉州后,一口回绝了她。 时沫将是未来的一国之主,他再不能让她有半点差池。 而时沫却跪了下来,恳求着:“皇爷爷,萧寒已无威胁,孙女只去半月便归。” 见她满脸坚毅,不肯让步,皇上目光一阵恍惚。 这样的时沫更像太子了。 他眼眶一湿,道:“好,不过你要答应朕一件事。” “皇爷爷请说。” “回京过后,以皇太女的身份羁押江牧野。” 时沫一怔。 皇上的眼神比他更为决绝。 她知道皇家不会容任何威胁皇权的人存在,哪怕是当今太子,也同样逃不过。 时沫忍着心中的点点酸涩,磕了头:“是。” 回了府,候在府门外的长福忽地呈上一张字条给时沫。 “夫人,这是顾先生让小的转交给您的。” 时沫带着几丝疑惑,接了过来。 这一月中,她只见过他四次,最后一次还是三日前。 他说他要南下回乡了,算算日子,现在应该早就应该不在京城了。 ——命已改,莫再悔。—— 短短六字,却让时沫百感交集。 时已酉时。 晚膳早已备好,江牧野坐在桌旁,似是在等着时沫。 他眉目仍旧清冷,下巴却多了很多青渣,双眸也不似从前那般有神采。 时沫眸色微暗,轻咬着下唇。 七日前,皇上下旨处置了萧颜,她心中虽有对那胎儿的愧意,但每每想到江牧野与萧颜之事,还有曾经历过的一切,她根本不想插手。 江牧野,是否对萧颜还残存旧情…… 时沫心中仍旧有丝难忍的涩意,却始终故作无事。 她走过去坐下,声音有些嘶哑:“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去凉州。” 第三十七章 夫妻 江牧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拿起筷子,想要夹一块鱼给时沫,然而却在夹住时松开了。 “皇上也肯放心让你我二人同行?” 带着几许自嘲的语气又含着几分悲戚。 时沫心不由一紧。 她恍然想起那个曾在她面前不知何时开始自称“本司”而盛气凌人的提邢司大人。 嘴里的饭菜忽地变得索然无味。 时沫低头垂眸,不愿过多的坦露自己的感情。 如今她除了与江牧野再能好好相处半月,两人再无其他。 红线已断,她答应了皇上,只要一回京,便将江牧野羁押入牢。 等待他的,便是斩首。 一顿平凡的晚膳却让两人心思百转千回。 谁都想说话,谁也没有说话。 入了夜。 时沫进了房,换了身干净的中衣后躺在了床榻上。 她与江牧野已经分房一月有余。 从开始的不习惯到最后与梦为伴。 每夜的梦都在重复她曾经所经历过的绝望和悲痛,也因为这样,她才麻木了。 能在政事上越来越淡然,也越来越狠心。 唯有江牧野,她还残存着一丝不敢透露的和软。 时沫捻了下被角,目光落在置于柜上的剑上。 次日。 卯时才过,马车和行囊早已备好。 除了一个赶马小厮,时沫和江牧野再没带其他人。 出了京城,时沫掀开车窗帘,望着湿润的泥泞大道,不知怎么得红了眼。 也是一个初冬,她,江牧野还有陆成杰三人进了京。 江牧野望着另一扇车窗外,满是血丝的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 他想,若这是一次没有归途的远行,他和时沫还能否回到从前。 沉默了好一阵,江牧野才望向时沫:“婉婉。” 一声轻唤,让身旁人身形一颤,似是受了惊吓的小雀一般。 “怎么了?”时沫放下车窗帘,转头看着他。 杏眼中点点雾气让江牧野心一紧,心中的话也像是被哽在了喉中难以出口。 见江牧野望着自己发了愣,时沫眼睫一垂,轻轻靠在车内壁上,红唇亲启:“萧寒,你相信人死了,会回到过去吗?” 闻言,江牧野愣了愣,却道:“相信。” 他的回答似乎出乎意料,时沫紧攥着手帕,心缓缓收紧:“为何相信?” “你说的。”江牧野声音低沉沙哑,“时沫已经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银针分别刺在两人的心脏里,疼的细微又致命。 时沫凄楚一笑:“是,她死了。” 还是因你而死。 她阖上眼,紧抿着唇,将所有的情绪和话都封锁在了嘴里。 江牧野看着她,如翼的长睫如同掩盖了什么不断地颤着。 三日后,马车到达了凉州县。 在踏故土,任时沫还是江牧野都觉恍如隔世。 这是他们自幼一同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定情成亲的地方…… “萧寒。” 时沫望着街边商贩手中的糖葫芦,哑声道:“我们再做几日夫妻吧。” 闻言,江牧野怔住。 悲喜交加的情绪渐渐积压在他心头,他认真地回答:“好。” 第三十八章 眷恋 陆成杰所住之地依旧是离县衙不远的一个小院子。 因年月过久,一切都不如京城那一院子精致。 时沫看着几年都不曾看到的家,鼻尖一酸,险些落了泪。 陆成杰见他们来了,竟磕起头来:“草民参见皇太女,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此,时沫眼眶泛了红,忙将他扶起:“爹,这是在家,不要行此大礼。” 陆成杰恪守规矩,然而眉梢眼角却也是遮不住的欣喜。 “你们回来也不先说一声,我连屋子都没收拾好。” 江牧野不言。 看来他陆成杰只知道时沫被封皇太女一事,其余皆不知。 时沫忍着满心的苦涩,伸手握住江牧野的手,笑着:“因为我想爹,想凉州了,所以萧寒就带我回来了。” 掌心的温暖让江牧野眼眸微微一怔。 他看着时沫如月牙的眉目,心头一窒。 手渐渐收紧,将那小小一团的热意包裹在了手中。 陆成杰眉开眼笑着:“你们先坐,我出去买些菜,回来给你们做饭。” “爹。”时沫叫住他,“你在家歇着,我和萧寒去买。” 不等陆成杰拒绝,她又道:“很久没回来了,我们也想四处走走。” 听了这话,陆成杰直点头说好。 凉州确实不如京城。 最宽的街道放在京城也不过是一条小路。 但热闹却是一样的。 两旁客栈、当铺、酒楼顺着道路延伸,铺着大伞的街边摊贩努力的吆喝着。 每个巷子都可能窜出一个两个拿着冰糖葫芦的孩子。 时沫和江牧野就融在了这一片热闹中。 手仍旧被紧握着,时沫试图挣了挣,反而换来更大的力道。 她也不再挣扎,现在他们还是夫妻,还是和从前一样恩爱才对。 “萧寒。” 江牧野闻声转头,时沫指着一家卖梨膏糖的小贩,眸光如星。 她唇角弯着,似是在回忆:“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凑钱买一块梨膏糖分成两块一起吃吗?” “……记得。”江牧野顺着那目光望去,心头发闷。 他自幼父母双亡,亏得陆成杰收养,与时沫一同长大。 陆成杰虽然是牢头,却从不曾贪牢中钱财,每月就拿那么一两银子的月俸。 一两银子要维持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已是艰难,他们从不曾开口要过钱。 若是有了钱,便只会买一份吃的,分作两半。 过去的一幕幕似是画卷一点点展开,江牧野心下一紧,忽地牵着时沫朝那儿走去。 时沫一愣,却也没有抗拒,迈开腿跟上他的脚步走到摊贩前。 “一块梨膏糖。” 听见江牧野这么说,老板呆了下,看两人穿着不像是买不起梨膏糖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多说,包好一块梨膏糖便递了过去。 付了钱,江牧野终于松开时沫的手,将一小指头长半指宽的梨膏糖用力一掰。 “吃吧。” 他将一块大的递给时沫。 梨膏糖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时沫望着眼前的江牧野,眼尾泛了红。 以前他总是会将梨膏糖分的一大一小,将大的给她。 她僵硬地抬起手,接过糖:“谢谢……” 第三十九章 后悔 江牧野看着时沫小小的咬了一口,那微凝的唇角慢慢上扬。 他好容易才平复的心霎时翻苏倒海起来。 将手中小块的梨膏糖塞进嘴里,甜味顿时蔓延在整个嘴中。 时沫抬头望着他,强忍着已经将将漫出眼眶的泪。 她顿觉梨膏糖从未这么甜过,可入了心中却是极尽的苦涩。 “还是儿时的味道,一点儿没变。”时沫笑道。 闻言,江牧野不由也弯了弯嘴角:“嗯,价钱却比从前高了。” 他的笑容让时沫心底一颤。 她有多久没有看见江牧野这样笑了。 一瞬间,她以为他们回到了十三四岁时。 时沫慌忙低下头,目光游离在四处:“咱们走吧。” 她转过身没准备离去时,一手忽然扯住她的手腕。 微颤的暖意扣在指缝间,时沫只听身旁人道:“一起走。” 两人一同去买了些菜,一起回了家。 陆成杰已经将两人的屋子收拾了一遍,铺好了新被褥。 一顿晚饭,除了陆成杰外,时沫和江牧野皆是强颜欢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