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说:「我很少睡踏实,一旦睡得太沉,袖子里的刀刃就会刮到我,能及时地醒过来。」 这三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想了想,问他:「所以,你跟徐婉一起坐过山车的时候,她尖叫着握住了你的手;你打枪为她赢下了公仔;你们一起套圈儿,套中了她喜欢的东西;在密室逃脱约会的时候,徐婉害怕地依偎着你,你找到线索顺利地出去?」 陆城颓然地靠在座位上,苦笑道:「许挽,你看,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不质问我为什么出轨?为什么放弃你?而是顺着我的话,就能判断出我跟徐婉约会过的细节。」 神情骗不了人,陆城说那番话的时候,表情复杂,眼神中流露出的追忆,明显地是在对比。 陆城的手机响起来,是徐婉打来的。 徐婉问:「陆城,我好想你啊,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很奇怪,带着哭腔,还有一点刻意压抑的尖锐。 陆城犹豫了一下说道:「在跟客户谈事情,等下就回医院看你。」 他说着说着,顿住了,视线看向我身后。 我扭头。 透明的玻璃外面,徐婉就站在外面。 她对着我诡异地一笑,然后转身冲向了车流。 08 徐婉不断地伤害自己,来证明我爸妈还有陆城对她的爱。 这招很有用。 我妈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再接近他们。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爸妈抱着徐婉痛哭流涕。 我爸说:「不哭了不哭了,以后她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也许我爸妈根本不在乎那些诋毁我的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好像我小时候在学校被人欺负,回到家我爸只会质问我:「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啊?你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我爸妈也许不是不爱我,只是不够爱。 他们的爱,是需要我的乖顺、我的优秀来做交换的。 …… 我回到病房,我师父在等我。
「臭丫头!要不是程医生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溜了出去。」我师父眉头拧得老高,气道,「身体都成这样了,不在医院配合治疗,去干吗了!」 我抬头看他,笑:「师父,忽然觉得你老了很多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明明还是个大帅哥,现在怎么头发都没几根了。」 「你第一次见我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要是不老,岂不是成了妖怪?」我师父叹了口气,他又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丫头,竟然成了一个能担大任的人民警察,还是我亲手带出来的。」 二十年前,我师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我家附近的一个派出所做民警。 我在巷子里遇上了小流氓,他们要抢我的学费,我被打断了一条胳膊都没松手。 我师父出现救了我,要送我去医院,我不肯。 我说:「我不能花很多钱,不然我爸会生气的。」 我谢过他,捡起地上的书包就回家了。 回家后还是挨了一顿骂,因为校服破了。 我妈一边缝一边哭:「破成这样,看你爸回来不打死你。」 买新校服是要花钱的,在这个家,开口要钱就是一种罪过。 可我爸回来的时候,她还是把我破掉的校服藏了起来,不让他看见。 我童年时期的记忆其实是灰暗的、颓败的。 我爸是电厂工人,我妈在菜场做保洁。 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偏偏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花了很多钱。 我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生个丫头,就是讨债的。好不容易养大,将来一嫁人,屁都没用。」 他习惯在餐桌前,一笔一笔地记着账,数落着生活的艰难。 而我也习惯了,听着那一笔一笔的数字,被他念叨着。 寻常人家的日子,就是在柴米油盐的计较中过来的。 一直到我考上本市最好的高中,拿着数不清的荣誉回家,我爸常年紧皱的眉头才松懈开。 可是高考我报的志愿,打破了三年的平静。 09 「将来当警察有什么用啊!」 「累死累活一个月能赚几个钱?」 「能不能买十平方米的房子啊?」 我爸气得抄起扫帚打我,恨不得把我赶出家门。 还是我师父及时地赶到,劝了我爸半天。 我师父带着我出了门,找了一间饭店。 他给我买了一个蛋糕,只有他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 「你真是个犟脾气,你爸从小到大没少揍你,不知道服个软啊。」 「行了,跟我说说,为啥要考公安大学?」我师父问我。 我低头吃蛋糕,闷声地说:「想像你一样,保护像我这样的人。」 我师父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在黯淡无光、鸡飞狗跳的日子里。 做一个像我师父那样,穿梭在大街小巷。 保护正在被暴力对待的女人,警告施暴者:「我随时都会过来,再动手立刻拘留你。」 保护正在被打压辱骂的少女,耐心地劝解:「就算你是她亲生父亲,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是犯法的,懂不懂?」 他蹲在街边吃一碗盒饭,喝一口凉茶,看到被偷钱包的老人,一个箭步冲上去。 送了小偷以后,吃剩下的冷饭,茶已经带着涩味儿。 我师父苦中作乐地说:「哎呦,这新泡的茶是啥味儿我都快忘了。」 我做警察的初心,是想做一个像我师父那样的人。 所以他后来做刑侦警察,我也毫不犹豫地做了他的徒弟。 在平凡的生活里,做一个无畏的英雄,这是属于我的梦。 因为有这个梦,我才能勇敢而坚决地走出过往的阴影。 因为有这个梦,我才能在报道的时候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许挽,许国终身的许,力挽狂澜的挽。」 三年前我选择去出任务。 我师父曾经跟我说:「小许,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将来你牺牲在外面,为了保护你家人,我们甚至不能公开你的姓名跟荣誉。你跟你爸妈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改善,跟陆城也即将订婚。等你完成任务回来,这一切都毁了。」 我问我师父:「师父,换了你,你怎么选?」 他没说话,半晌,给我敬了一个礼,目光沉重。 我对不住我爸妈,也对不住陆城。 徐婉冲进车流闹自杀,我妈跟陆城跟我说了心里话。 我妈流着泪说:「许挽,你当警察这些年总是不在家,我跟你爸很多事情都指望不上你。可这三年来,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婉婉陪着。我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不管你这三年到底去干什么了,我们不想知道。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陆城跟我说:「许挽,对不起,我终究是个俗人,是个普通人。在爱你的这条路上,我走不到终点。」 我想过,如果徐婉能给他们幸福,那我的人生让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偏偏徐婉,大有问题。 程圆把查到的信息发给我的时候,我沉默了很久。 我师父接到队里的电话,脸色沉重地说道:「小许!林大虎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