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气氛戛然而止。 宋随看了我一眼。 只是那一眼。 我就懂了。 「念念……抱歉。」 「我把她送到医院就回来,很快的。」 我只是问了他一句。 「可以不要去吗。」 宋随看着我,没说话。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我看见他唇角笑容消失,又变回四年前那个宋随。 冷冰冰的。 和我还是陌生人的宋随。 他移开眼,又向我保证:「我马上回来。」 「……不会错过结婚纪念日的。」 我们好像僵持住了。 最后我松了口。 我说「好」。 宋随转身往门口走,我就站在客厅看着他的背影。 见他回头。 我微笑。 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像一个合格的妻子对待丈夫。 我说:「路上小心。」 他说:「好。」 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音响中的音乐还在流淌。 我随手将它砸在地上,巨大声响过后,客厅里一下失去了所有声音。 我转身回了房间。 宋随今天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 苏唐赌赢了。 可我也没输。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住,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 最后一页,落笔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艰难。 脑海中的所有事情再次散乱,像无法解开的乱码。 腹部,脑袋,心脏处,都像是被人用刀剜开。 我忽然觉好冷,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寒。 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可我还是一笔一画地写下。 XX22 年 8 月 25 日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宋随给我下了厨,还布置了家里。 他还准备带我去海岛玩了。 仪式还没有开始,苏唐的电话打过来了。 宋随去找苏唐了。 他把我丢下了。 我再也,去不了海岛了。 再见,宋随。 眼泪滴落,在纸上晕开一片墨渍。 可我却没有半点悲伤的情绪,掉落的眼泪是疼痛带来的。 我是靠爱活着的。 别人的爱和自己的爱,因为没有人爱我,我就只靠着对宋随的爱活着。 我曾经那么那么爱宋随。 这满腔赤诚被消耗光之后,我就只剩下躯壳了。 就像蜡烛,烧到了尽头。 活不长久的。 我对宋随的最后一点爱,也在今天全部消散了。 最后一个字落笔,我坐在桌前开怀大笑,笑得畅快。 我的戏份到今天结束了。 为什么瞒着宋随,为什么要一直假装对他们的苟且视而不见,为什么给机会给苏唐。 我送给苏唐的,不是攀上枝头的藤蔓,而是锋利又尖锐的刀。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宋随不爱我也没关系。 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他对我有愧。 我要让他内疚,让他悔恨。 我要让他看着这本日记,让他一遍遍体会我的心情,让他一辈子都在回想,他的妻子身患绝症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过程中,他究竟是怎样一点点将她推向一个更绝望的深渊。 这场荒谬的舞台剧,由我的死亡推动高潮,接下来,轮到宋随和苏唐了。 坚硬的安眠药药片堵在喉咙,卡得我难受,只靠着吞咽的动作,将它们全部吞进肚子里。 摆在台面上的,不只有我的日记,还有精心为他编写的食谱。 他的胃不好,嘴又刁。 这四年,我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合他的口味。 也是我送他的,一份大礼。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房间里很安静。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狗叫。 有重物不断地扑到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我看着天花板,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 年年还在叫。 睡意却开始占据我的大脑,意识逐渐消失。 21 宋随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就好像自己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也像那天,宴会厅里,他看着站在远处的岑念,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就好像,下一秒要离开他一样。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抓住她,不要让她离开。」 可她还是走了。 巨大的心慌笼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参加宴会的目的,心不在焉地待了一个多小时后,赶紧回了家。 他以为岑念会生气,会吃醋,会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可她没有。 她只是坐在沙发上冲他笑,然后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给他解了围。 患得患失的情绪没有得到安抚,反而愈演愈烈。 没关系的。 宋随安慰自己。 岑念很爱他。 他一直知道岑念爱他,因为她从来直白,热烈,又赤诚。 他知道岑念会包容他,会原谅他,所以当苏唐的电话打过来,带着哭腔喊着那个曾经熟悉的称谓时,他才会答应下来。 岑念会理解他的。 他把苏唐送去医院,挂上了点滴,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忽然拉住他的袖子。 苏唐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滴,红着眼:「小随,你在这里陪陪我,好吗?」 宋随想拒绝的。 他答应了岑念,不会耽误结婚纪念日。 可苏唐就这么含着眼泪看着他,身体单薄,微微发抖。 又是晚上。 他还是心软了。 22 宋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客厅的灯没有关,在将亮未亮的天色里露出一点暖色。 宋随加快步伐,想快点回去见到岑念。 他食言了。 可是卧室里并没有岑念的身影。 书房也没有,她曾经一个人住的房间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全部冷了,却没有被动过一口。 客厅的一角摆着音响的残骸,是被人用力摔在地上的。 家里只是少了几件她的衣服,和年年。 岑念生气了。 宋随以为她不过是赌气去旅游了。 没关系,等她气消了就好。 等她过几天回来,再和她道歉,和她说明情况。 可是等了几天,岑念却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岑念的手机关了机,同事说她三个月前就辞职了,她的妈妈说,有一个月没有见她了。 「麻烦您转告她一声,有时间了把银行卡拿回去吧,我不用她的钱,她自己收着就好了。」 中年女人的态度礼貌又疏离。 宋随似乎才从中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恐慌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甚,像是短暂退去后又掀起一场巨浪。 宋随开始查岑念的行踪,查她这些天的社交,还查了行车记录仪。 岑念这些天的日子,似乎过得很简单。 早晨出门在外面逛逛,买菜,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又带年年出去玩。 如此日复一日。 只是有时,会开着车去医院。 宋随不是傻子。 一系列的行为串联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他夜晚偶然惊醒时看见她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却无半分睡意。 他抱着她时日渐清瘦的身体;还有餐桌上日渐沉默的气氛和她紧锁的眉…… 宋随不信。 因为她什么都没和他说。 可他不能不信。 因为她什么都没和他说。 宋随找了她很久,可岑念就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一个半月后陌生的电话打到他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