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同学,你睡了吗?」 「没。」 「我今天看了一部电影,《罗马假日》,真好看。」 「没兴趣。」 「我喜欢电影,要是我以后也能拍电影就好了,但拍电影很费钱吧?我没钱。」 「不费,拍。」 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还异想天开,就没再说话。 原来他都记得。 经纪人很是感慨。 「你啊,只用三个月,就让他惦记一辈子。」 下午,裴觉回来了。 他问经纪人:「你来干什么?」 「你要杀青了,过来打扫一下啊。」 「不用,你走吧。另外,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别安排通告。」 「啧啧,见色忘友,还记得以前,你找不到她,在我面前痛哭涕流……」 裴觉打断:「别在我女朋友面前说这些。」 我纠正:「前女友。」 「你没亲口跟我提分手,就不算分手。」 「我写信了。」 「一封信而已,我看完就扔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亲笔写的。」 经纪人见状溜了。 我:「裴觉,看到那封信你不生气吗?我说要扒你的料……」 裴觉笑了:「你没那个胆儿。而且,爆没爆料,我自己不会看新闻吗?」 我哑然。 裴觉去洗水果。 我继续说:「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同意。不管你认不认,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他身形一僵:「那我重新追。」 「没用的,裴觉。」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他烦躁地点上一根烟,但看了看我,又掐灭。 「因为我骗了你,没告诉你我的背景?还是因为……因为苏周然,我没及时跟你解释清楚。」 「都是,也都不是。裴觉,我俩不是一路人,不要强求了。」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裴觉眼中布满血丝,发狠似的说: 「我就要强求。」 我没把裴觉的话放在心上。 杀青后,我回了趟老家。 姨妈家的老房子要拆迁,叫我过去帮忙处理家具。 姨妈虽然以前偏心自己的孩子,但毕竟养过我,我不会当白眼狼。 回去路上,经过高中母校。 校舍前几年翻新,变化很大。 我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被人叫住。 「哎?你是,你是那个谁!我记得你!」 保安室出来一名男子,看着与我差不多大。 「你是这个学校的,我记得,你以前跟裴觉一个班,对吧?」 我点了点头:「您是……?」 「我以前跟裴觉打过架。对了,今天怎么就你一人,裴觉呢?他不是总跟在你身后?」 我怔了一下:「跟在我身后?」 「对啊,每天下晚自习,裴觉都跟在你身后,把你送回家,你不知道啊?」 竟有这种事? 见我不信,男生说: 「最夸张的是我跟他约架那次!打到一半,他突然喊停,说下课了,要回一趟学校。嘿,我真是稀奇了,就他,还回学校?我就跟着他,好奇嘛,结果发现那厮在门口等啊等,等你出来,跟在你身后,直到你安全到家,才来找我。」 「喏。」 男生指着角落里的梧桐树。 「他就站在那里等的。」 十七岁的裴觉喜欢穿黑色,留寸头。 总是跟黑夜混为一体。 一阵风吹来。 他好似就站在那里,敛去一身星光。 姨妈打电话催我。 我赶到时,正在处理地下室。 我睡过的床,用过的书桌……逐一搬了出来。 姨妈说:「岁岁,我发现一个东西,你快来。」 她指黑秃秃的地面一角。 那上面,刻满我的名字。 15 「是那个男生刻的吧?」 姨妈说,「那个现在当了明星的男生。」 我诧异:「您怎么知道……」 「哎呀,他来找过我的!」 「……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不,我以前在这里发现烟头,把你一顿训?」 「记得!」 「你那时候嘴硬的啊,我简直不想说你!你死活不说实话,硬说是自己抽的。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回忆起曾经,姨妈竟也有些怀恋。 「我训你那天,那小子,就在窗口,都看到了。后来,他私下找到我,跪在我面前认错,求我不要责怪你。」 我揪住衣角,呼吸都慢了。 「我怕他带坏你,坚决不许他再来打地铺。」 原来是这样。 高二快结束时,裴觉不再来蹭吃蹭住。 学校里,他总是被一群小混混簇拥着,我找不到机会问他。 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 没等裴觉回答,旁边男生哄笑:「裴哥厉害了,有好学生暖被窝——」 话没说完,裴觉的拳头就招呼上去,直接把人打出鼻血。 「她是女孩儿,别他妈胡说!!!」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裴觉发火,有点血腥,我跑了。 第二天,裴觉路过我的书桌,微不可察地说:「我找到地方住了。」 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指尖摩挲地上那些痕迹。 这是裴觉以前打地铺的地方。 它们意味着,也曾有些无眠的夜晚。 裴觉一言不发—— 却在心里呼唤我,千千万万遍。 16 拆迁前一天。 我从学校门口,再一次步行回姨妈家。 这条熟悉的小路,被茂密的梧桐树覆盖。 一路走到尽头,看到地下室那扇小小的窗户。 仿佛心电感应,我回过头。 裴觉戴着口罩,站在马路对面。 二十分钟后,我们在以前常去的餐馆坐下。 杀青后,我就没接过他的电话。 没想到,还是让他找到了。 餐馆旁边就是那家老台球室。 我看着进进出出的男生,忽然想要一个答案。 「裴觉,那年暑假,我来这儿找过你。」 「嗯。」 「你当时很不耐烦,赶我走。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 裴觉错愕了一瞬:「我没有不耐烦,岁岁,我当时只是害怕和着急。」 「怕什么?」 「那间台球室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天我见的人也不是好人,他一直想揍我。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怕极了,我怕你被他们盯上……」 裴觉眉头紧锁,仔细回忆。 「对不起岁岁,我太紧张了,让你产生了误会。」 就在这时,老板叫到我们的号。 我让裴觉顺便买瓶水。 就在他离开的间隙,我被一群猥琐的男人围住。 「美女,一起玩玩?」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他怎么吃饭还戴口罩,有病吧?」 我冷冷看他们:「滚。」 「哟呵,脾气不小,那更得陪我们玩玩了。」 打头的男人伸手,想碰我肩膀。 下一秒,他发出痛苦的嚎叫。 裴觉几乎拧断他的手腕。 「去你妈的!揍他!给我揍他!」 裴觉把我挡在身后。 他彻底抛弃伪装和人设,浑身散发戾气。 我愣愣地望着。 是他,我熟悉的裴觉……回来了。 凶残,暴躁。 却一直保护我。 我毫不怀疑,裴觉一挑四能把他们全部打翻。 可我必须阻止他。 他如今身份特殊,不能打架。 裴觉很倔,死盯着他们四个,非要讨个公道回来。 我拉了拉他的手。 「裴觉,你别这样,我害怕。」 裴觉瞬间愣了。 随即整个人像被水下刷了一回,戾气全无,连棱角都变得柔和。 「岁岁害怕……那就算了。」 「裴觉,我们跑吧。」 裴觉反手扣紧我,拉上我就向外狂奔。 穿过街道和人流。 我们跑啊跑,不知疲倦。 心跳在耳边无限放大,咚咚咚…… 上次听到这个声音,也是因为这个人,带给我年少的悸动。 而此刻。 他仿佛还是那个少年。 17 我们一直跑到姨妈家,钻进地下室。 这里已经空无一物,等待明天的拆除。 连灯也没了,只有月光照进来。 「裴觉——」 「岁岁——」 我们不约而同开口。 最后决定我先说。 「你以前,每天都送我回家?」 「嗯,你家这条路挺偏僻的,以前总有人在这条路上骚扰女生。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那会儿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他懒洋洋地说,「你胆子小,说了你害怕。你是要考大学的人,好好学习,其他都交给我。」 我又指着地上的刻字:「那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的意思。」 我怔了片刻:「十八岁那年,你没说过。」 裴觉垂下眼睛,缓缓开口:「因为,以前我不知该怎么说……」 裴觉的过去有些特殊。 他有父母,但胜似没有。 在冷漠的关系下长大,没人教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表达爱。 裴觉以为,随叫随到,给我花钱,就是表白。 对我突如其来的主动,他其实是开心的。 但因为不习惯被爱,不习惯亲密,所以显得很被动。 裴觉练习过,对着镜子,但很别扭。 他说不出口,干脆写下来。 他折了一千个纸鹤,每一个里面写上「我喜欢你」。 打算等我生日时,送给我。 可惜,没等到那一天。 后来他拍戏,体验不同的人生,终于学会了表达。 但想要诉说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静了一会儿,我接着问: 「那苏周然呢?你对她那么好。」 裴觉摇头:「我是对她很好,因为她救过我的命。」 我瞪大眼睛:「什么?」 「小时候,爸妈不管我,就她总来找我玩,有一次我发烧,是她第一个发现……她又哭又闹引起大人的注意,他们才发现我病了。医生说再来晚一点,我脑子就要烧坏了。」 提起过去,裴觉自嘲一笑。 「那之后,我就答应她,把她当做亲妹妹,好好待她。这么多年,我也的确将她当成妹妹……但是,那年暑假,还有个隐情。 「苏周然威胁我,如果不容忍她,就去我爸妈面前告状,让他们彻底厌恶你。我爸妈一向很信苏周然,她添油加醋起来,对你很不利。 「而且,我并不信任我爸妈的人品,他们如果迁怒于你,可能会暗中操作,让你连大学都没的上。」 我恍然:「所以,你让我不要招惹她……」 「是的。」 裴觉明白我在说哪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