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满含不舍的‘孩子’刺的陆景淮心一抽。 握住那冰凉的手,他嘶着嗓音轻声安慰:“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听见陆景淮的声音,纪尤枝眼神逐渐清明。 她转过头,看见身边的人一脸清灰,下眼睑乌青,胡子拉碴,和平时冷冽威严的模样大相径庭。 想起梦里陆景淮被炸死和孩子笑着跟自己告别的一幕,眼泪簌簌而下:“景淮,对不起……” 她不知道梦里他的死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她所不知道的结局,她宁愿陆景淮像别人说的那样,和吴英玉结婚,平平安安的过完余生。 上辈子辜负了他,这辈子没保护好他们第一个孩子,真是没用…… 陆景淮抬手擦掉纪尤枝脸上的泪:“我才该说对不起,连你怀孕都不知道。” 感受着他手上薄茧的摩挲,纪尤枝的心才有了丝平静。 “徐枫呢?抓到他了吗?” “抓到了,好在你去的及时,他手下的人在村子附近都埋了炸药,打算把我们和村名都炸死。” 闻言,她眼底划过丝茫然:“为什么他不以徐墨的身份好好生活,非要做这些违法的事?” 陆景淮拿起暖水瓶,倒出碗粥。 不知道纪尤枝什么时候会醒,他便把粥撞在暖水瓶里保温。 一边喂着她,一边回答:“难说,走什么路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话音刚落,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走了进来。 给纪尤枝做了番检查后便说:“身体恢复的还行,平时要多运动,好好养着,你还年轻,以后还能再要。” 女医生说完一番好意的话便转身走了。 纪尤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要不是在船上受了伤,又跳河逃生,孩子还是能保住的。 陆景淮知道她难受,坐到床畔将人搂进怀里。 纪尤枝靠在他怀里缓了一阵,才重新开口:“要不是去公安局看纪伟,我也不会……对了,还有那个吴英玉,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在公安来前就告诉我,纪伟被抓了……” “徐枫的事儿闹得大,背后牵扯到军警两方的行为作风,过不久肯定会有阵风,别说吴英玉,还不知道有多少屁股坐歪的人被扯出来呢。” 说话间,陆景淮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耻。 纪尤枝嗯了一声,猛然想起还在家属院的外婆,又急又担心:“糟了,我外婆一定担心死了,你千万别告诉她我流产的事。” “我打过电话,跟她说我已经找到你了,没说你流产,只说你受了惊吓,等过些时候跟我一块回去。” 听了陆景淮的话,纪尤枝这些放下了心。 看着眼前人憔悴的模样,她心疼地抚着他满是胡渣的下巴:“让你担心了吧……” 陆景淮抓住她的手,轻轻捏在掌心:“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已经想跟徐枫同归于尽了。” 纪尤枝鼻头一酸:“幸好你没有,不然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尤枝,你很坚强,就算我不在了,我也相信你能带着外婆好好过下去。”陆景淮语气放缓,“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纪尤枝干涩的眼眶又热又涨,犹豫片刻后低声开口—— “景淮,你相信重生吗?” 生疏的字眼让陆景淮愣了愣:“什么重生?” 纪尤枝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解释:“就是一个人死了,却突然回到了几十年前。” 陆景淮蹙了蹙眉,只给出了一个回答:“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生命只有一次,如果真有,我倒希望那些牺牲的战友有重来的机会,在他们的世界避开危险。” 纪尤枝心绪复杂,抿了抿唇:“我只是梦见自己跟你离了婚,一个人回到黄岭村孤零零的过完下半生,你还因为执行任务……” “既然是梦,就不要多想。” 陆景淮将人搂紧,想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我早就说过,我陆景淮认准了的人,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放手。” 他并没有用太多深情的词缀,却说的纪尤枝心里满是暖意,失去孩子的痛也消减了些。 她抓着陆景淮的手,无声说了句:“谢谢……” 一个月后。 军警联合行动,将包括徐枫在内的四十七名走私犯一网打尽,缴获枪支近千支,火药近五吨。 因为还有任务在身,陆景淮让人先送纪尤枝回岭南。 经过两天的车程,纪尤枝终于回到了部队。 早得到消息的外婆顶着烈日,站在部队门口眼巴巴看着。 见车来了,纪尤枝被搀扶下来,她颤颤巍巍上前就把人给抱住了:“我的囡囡啊,你可算回来了……” 听着老人的哭腔,纪尤枝也湿了眼眶:“对不起,外婆,让你担心了,囡囡没事。” 几番安慰,外婆才止住了眼泪,两人相互搀扶着回了家属院。 见纪尤枝回来了,正给孩子洗脸的李文娟险些喜极而泣:“尤枝!” 听见她的呼喊,屋里扫地的苏盈拿着扫帚就冲了出来,上下将人打量了个遍:“纪尤枝,你,你没事吧?” 一个接一个,几乎整栋楼的军嫂们都出来嘘寒问暖。 纪尤枝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儿,让大家伙儿担心了。” “也怨咱,要是当时咱们有几个跟你一块去,也出不了这事儿。” “这些天可担心死我了,你要真出了事儿,别说老太太,就是咱们也心疼。” “好了好了,尤枝才回来,日头又大,让她好好休息。” 纪尤枝感激地看着她们,带着外婆上了楼。 刚坐下,老人又忍不住落了泪。 看着外婆消瘦憔悴的模样,纪尤枝心疼不已。 因为自己的失踪,她一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 她伸手抱住外婆,轻声说:“外婆别哭,景淮救了我,我真的没事。” 外婆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在克制情绪。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来。 纪尤枝擦掉她脸上的泪:“外婆,我爹没来烦您吧?” 提起纪伟,外婆一脸愤恨:“我去公安局打听了,他在供销社偷了一大笔钱,还想让你帮着还,已经跟他说了,以后你就跟他断绝关系了,他不蹲个八九十年,出不来了。” 闻言,纪尤枝顿觉解气。 真是报应! 外婆没有再多说,起身去厨房炖汤。 纪尤枝也闲不住,拿起菜篮子准备去菜地摘些菜。 菜地里,几个军嫂正拔草聊天,见她来了,便招呼她过去摘菜。 纪尤枝刚走过去,便听她们说:“尤枝,你还不知道吧,文工团那个吴英玉被抓起来了!” 第38章 纪尤枝摘辣椒的手一顿:“吴英玉被抓了?” 她惊讶并不是吴英玉被抓,而是没想到抓的这么快,原以为会等陆景淮回来,部队里才开始肃清。 “半个月前就被抓了,听我家那口子说,她犯得可是政治错误,事儿还挺大!” “什么政治错误,她就是嫉妒尤枝跟陆连长两口子恩爱,又为了几个钱,跟那些人勾搭在一块害人!” 听着这些话,纪尤枝心里有些无奈。 虽说这些军嫂鲜少出门,但消息总是那么灵通。 对于吴英玉,她也并不可怜。 这么看,纪伟偷钱的事说不定就是她故意搞出来的,目的是让自己出去,好让徐枫下手。 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 夜深,外婆已经去睡下了。 纪尤枝坐在床上看书,眼酸了后,望向窗外漆黑的天。 上午陆景淮打来电话,说明天晚上回来,她的心也放下了,连日的思念好像都有些地方落脚。 又看了会儿,倦意袭来。 放下书,纪尤枝侧身慢慢阖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惊醒,紧接着身后的床微微下陷,腰间也攀上一只熟悉的手。 黑暗中,她带着惊喜的声音很轻:“景淮?” “嗯,我回来了。” 陆景淮低哑的声音就在耳边,温柔缱绻。 纪尤枝转过身,他顺手将人搂进了怀里。 “你不是说明天晚上吗?” “连队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提前回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熟悉的馨香驱散了奔波的劳累和疲倦。 纪尤枝听着他透着倦意的语气,伸手抱住他的腰。 听着他胸膛下稳健的心跳,轻轻说:“辛苦了,快睡吧。” 陆景淮破天荒的起晚了,好在今天没什么事,他也不用被营长训。 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军装出来,纪尤枝端了碗卤子凉面皮从厨房出来。 “快吃午饭了,你先吃完凉面皮垫垫,中午我跟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看着她清丽的笑容,陆景淮心一软,走过去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纪尤枝就坐在一边看着。 陆景淮虽然吃得快,但吃相干净,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粗狂美,让她挪不开眼。 想到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她眼神暗了暗。 要是那个孩子生下来,一定跟他很像。 察觉到纪尤枝低落了瞬的情绪,陆景淮便说:“手艺进步了。” 闻言,纪尤枝的笑这才恢复:“真的?那以后我经常给你做。” “对了,吴英玉被抓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陆景淮点点头:“除去军籍,上军事法庭。” 寥寥几字,听起来却很严重。 没一会儿,陆景淮被营长叫走,纪尤枝换了身衣服去供销社买菜。 天气炎热,她想着多做两个酸辣口的凉菜开开胃。 正挑着鸡蛋,一个男人便蹭了过来。 “连长嫂子,好久不见啊。” 纪尤枝抬起头,脸当即拉了下来。 居然是杨虎! 她装作没听见,继续挑选鸡蛋。 见纪尤枝不理会,杨虎得寸进尺:“哎嫂子,咱怎么说也是旧相识,虽然我不能再去部队送菜,咱们这不也在外头见着了吗,说明咱俩还是有缘分的。” 说着,他的手悄悄摸向纪尤枝拎着菜篮的手。 谁知还没碰到,纪尤枝扬手挥来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打的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第39章 杨虎一下没反应过来,纪尤枝已经用带着委屈的语气开骂:“杨虎我告诉你,我纪尤枝虽然只是个乡下丫头,但也是正经家的人,更是军人的妻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告你耍流氓!” “之前也就算了,我好心给你指了回路,你倒借着由头不停来骚扰我,亏你跟着自己爹跟着部队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没学七分礼义廉耻,也该学个三分人样,这么久还贼心不死!也好,趁现在,让大伙评评理,有你这么当人的吗!” 杨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义正词严的女人。 她在自己面前不是个闷葫芦吗?怎么今天嘴这么厉害? 他还没开腔,周围的人个个都把矛头指了过来。 “杨虎,我劝你积点阴德吧,整天偷鸡摸狗也就算了,居然对军属伸手!” 听着这话,杨虎又气又恼:“什么军属,当初是她勾引的我!” 面对他颠倒黑白的话,纪尤枝正要反驳,一旁卖菜的大娘看不下去了,抄起手边的烂白菜就往杨虎脑袋上砸。 “我呸!现在谁不知道纪尤枝是道德模范,况且人家长得这么水灵,陆连长又那么俊,还勾引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就是,你几次撵着我女儿,要不是看在你爹是个好人的份上,我早把你腿打折了!” “老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杨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瞪了眼纪尤枝,哼了一声扭头狼狈离开。 直到此时,纪尤枝才明白群众的力量有多大。 向大家道了谢,她买好鸡蛋准备回去,没想到一出供销社,就看见陆景淮站在外头,身边立着李文娟家的二八大杠。 往他身后一瞄,杨虎受了惊似的跑的飞快。 看陆景淮的模样,像是站了很久,自己在里头的话,他应该都听见了。 纪尤枝好笑问:“你不会把他打了一顿吧?” “军人打人犯法,只是跟他交流了几句。”陆景淮轻飘飘的回了句。 看杨虎发虚的脚步,应该不只是交流了几句这么简单。 陆景淮接过纪尤枝手里的菜篮子,将手里的老冰棍递给她。 纪尤枝目光一亮,接过后打开,化了一点,她咬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 陆景淮咬了一口,拍了拍后车座。 林间大道,行人稀少。 车后座的纪尤枝搂着陆景淮的腰,轻轻晃着腿:“景淮,之前因为徐枫的事儿,你不许我出去工作,现在事儿了了,我想去找个活干。” 闻言,陆景淮皱起了眉。 自己平时训练,也只有晚上能跟她待会儿,碰上出任何,可能一个多月都见不着。 纪尤枝做事又认真,晚上回去还要看账本,都不待看自己一眼的。 “我的津贴养你跟外婆足够了。” 听了这话,纪尤枝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多学点东西。” 况且陆景淮要养的不只自己跟外婆,还有家里的爹妈。 虽然陆母嘴上说着陆景淮要断绝母子关系,但她知道,陆景淮不会那么做。 良久,陆景淮才重新开口:“好,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对了,下个月我休假,咱们回黄岭村一趟。” 纪尤枝愣住:“回去干什么?” “把我们的结婚酒席补办了。” 第40章 听到陆景淮的回答,纪尤枝愣了愣。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自己就跟陆景淮扯了个证,没办酒席也没拜堂,而且陆景淮第二天就撇下她回部队了。 心底的暖意在想起村里人那些难听的话时哽住。 这里的人对她已经改了看法,可村里人的消息可没那么好,又因为陆母的挑拨,自己在他们眼里还是个不择手段的坏女人。 想到这儿,纪尤枝搂着陆景淮的手紧了紧:“算了吧,我怕又惹出什么麻烦……” 陆景淮单手把着龙头,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有我在,这次回去,我要堂堂正正的告诉他们,你是我陆景淮的媳妇。” 几句话,像是暖阳照进纪尤枝的心底。 靠着他的结实的后背,她不由湿了眼眶:“好。” 几天后,上头突然下来文件。 陆景淮因为多次立功,破格荣升至营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