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被噎的说不上话,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逗得玄夕哈哈大笑。 “我看你就是好了!没完没了的胡闹,昨天还从天上掉下来!” 玄夕不想多说昨天的事,随即转移话题,“你这莲花簪子,是我们在西召秋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头上的那支?” 楚辞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一脸惊讶,随即便羞臊得要死。 玄夕揉了揉楚辞滴着血的耳垂,靠的更近了,“疼吗?” 楚辞摇了摇头,一阵木香花的香气在二人之间散开。 “为什么用木香花沐浴啊?” 楚辞这辈子从来没为谁用心打扮过,这第一次打扮虽是给姜崈看的,实则也是为了玄夕,便用了些玄夕喜欢的,算是成全自己吧。 但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哪里好意思说这些小心思,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你!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看着玄夕抿着嘴不否认但也不承认的样子,楚辞赶忙摇头,“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别呀,我跟你说呀!你来嘛~ 我什么都告诉阿辞!” 本来忍着笑的玄夕露出两排牙齿,笑得嘴角都没了。 楚辞羞得直接跑到院子里,谁想到刚开门就一头撞见了表情严肃的姜崈。 姜崈看着面色绯红头发松散,一夜并未更衣的楚辞,微微蹙了蹙眉头。 楚辞连忙俯身问安,“殿下安好。” 姜崈看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一般的楚辞,声音有气无力,“我收到父皇来信,催我们回去过年,桐溪城这边事宜黄大人处理即可,我们明日就起程回家吧。” “是。” 姜崈看着眼前这位让他魂牵梦绕却无计可施的美人,心里揪着疼了一下。 他终究做出了选择, 即使非她心甘情愿,但若能用玄夕一条命换她到他身边来。 姜崈愿意。 叹了口气,姜崈便想要进到楚辞房里坐坐,却被楚辞用身体挡住了房门。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姜崈有些惊讶疑惑,看着楚辞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面容,他的眼神变得震惊,最终化作了满眼愤怒,看向低着头的楚辞。 玄夕难道在她房里?! 姜崈气得紧闭双眼,舌头顶着上牙长长吐出一口气。 “传令!公主回程一路随太子车马照顾起居!” 恶狠狠地看了房门一眼,姜崈随即愤恨拂袖而去了。 楚辞回到房内,轻轻关上了门。 “不许去。” 玄夕语气强硬,对心上人的占有欲一览无余。 “这是太子的军令,我必须听。” 楚辞神情平和,声音也很坚定,跟玄夕缓缓说起往事。 “我曾祖,南云开国大将军烨允,原是位要饭的孩童,快死的时候被姜家救起,有一饭之恩。自那之后姜家便把他养在身边,读书习武样样不落,犹如亲生一般。后来姜家造反,我曾祖领兵大战十三载,才有了如今的南云国。曾祖当上镇国大将军后便改了名字,叫烨允江,是烨氏允姜家万里山河的意思。” 在楚辞心里,无论姜崈如何待她,她都要为烨家人守住家训。 烨家四世代代英豪,忠贞不渝,她的命必须属于姜氏王朝。 玄夕听着这姜家和烨家的开国故事,脑子里却联想起楚辞和姜崈青梅竹马的那些日子,他以前想了无数次用妖法探知他二人过去,可总是不敢,怕看了之后被自己气死。 这心里的醋坛子不知道翻了几翻了,他一个闲散小妖,无父无母的哪里懂这些忠贞不渝。看着楚辞一脸英气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的珊瑚色灵气不停窜动。 实在不行就用迷魂术让小阿辞就范吧! 玄夕心里痒得忍不住,恨不得掏出心来让楚辞给他抓抓,这小阿辞当真一点男女情愫都不懂,满脑子的家国大义。 考虑了好长一会儿,玄夕还是硬生生的把这带着醋味儿的妖气收了起来,没办法,谁叫自己舍不得,就只能慢慢教了。 这时楚辞走到床前,轻声说,“我有分寸,不会逾矩嗒!” 玄夕带着胸腔里升起的烦躁,看了看手上的靛青色绑带,“若是一定要去,就带上这个去!” “好呀。” 楚辞接过绑带,见玄夕一脸醋意的样子心底倒是生起一丝甜蜜。 她很自然地坐到镜子前挽起头发。 冷静下来的楚辞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你不准备跟我解释什么吗?” 楚辞转过身来看向玄夕,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有太多怪事无法解释了。 玄夕为何身体溃烂半月有余却奇迹生还,昨夜从天而降的他本以为药石无医,今日却又行动自如?姜崈与楚辞晚膳争吵之后,姜崈房子便被雷劈了,联想起之前都城空雷滚滚,这些都太过奇怪。 楚辞心里有个疑影,却又觉得想法太过荒谬,便没有问。 玄夕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怎么解释呢? 况且昨天的情况他也不甚清楚,那姜崈应该死了才对,怎得天上又下一道雷劈在了他的身上?他当时灵气殆尽,天雷上身竟没有致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楚辞见玄夕沉默不语,轻叹了一口气,“不必说了。” 玄夕惊讶地看向她,楚辞微微低了头,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算了,你若没想好就别说了,我只要你安康就好。” 楚辞经此一事,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本来她是个非黑即白的性子,现在倒是觉得糊涂一点过日子也不错。只要玄夕没事,能在她身边就好。 楚辞轻轻拨了拨玄夕有点凌乱的额前碎发,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都没时间好好看看玄夕。 如今这些污糟事告了一段落,想起之前那半月有余,行尸走肉的日子,心里倒是泛起了一丝委屈。 玄夕见这眼泪直打转的楚辞着实慌乱了一下,连忙坐近了些,轻轻拍着楚辞的肩。 “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楚辞听到这一句,眼泪好像决堤了一般,瓢泼似的涌出来。 她自她父母出事后,她便再也没因为谁如此伤心地哭过了。 玄夕一把揽住楚辞在怀,连连安慰。 楚辞的眼泪就像滴在了玄夕的心里,一下子生根发芽。 这时,玄夕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楚辞听到笑声,满脸泪痕的她皱得好像一颗桃仁,小嘴一撅,带着一抽一抽的肩膀,不满地推开了玄夕。 “不是,我不是笑你……” 玄夕看着楚辞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赶忙解释,“我是在笑我自己呢,当时在西召认识你,我就是想跟你出去玩玩,好打发这时光……” 玄夕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他悄悄抬眼看了看楚辞的反应。 这一看,他笑得更虚了。 楚辞这段时间大悲大喜,本来以为玄夕会好好安慰她,结果这痴傻的竟说跟她一起只是为了打发时光? 气得她直接起身准备走开,而这手却被玄夕一下牢牢扣住。 玄夕看这架势,本来说不出口的话倒也脱口而出了。 “如今!如今倒是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了!” 楚辞一愣,心里好像被刺穿一下。 眼神闪烁的她推开了玄夕的手,“你,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我去安排一下车马,免得旅途劳累,害你伤口加重。” “诶!你——” 没等玄夕说话,楚辞便慌乱跑出去了。 “你也没个回应......”玄夕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轻声嘀咕。 楚辞事无巨细的安排好公主銮驾之后,便把小知,小安和北言三人叫到一旁。 “玄夕伤口未愈,你们在回程的时候一定要多加看护。” “公主,让我跟您去太子车驾伺候吧。”小知已经追着楚辞求了半天了。 虽说玄夕伤的严重,需要人照应,但一想到楚辞要跟太子单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心里就惶惶不安。 “你最细心,玄夕和他们两个也最怕你,你不在公主銮驾,这三人要是没了管教,怕是要翻天了,” 楚辞耐心劝说着,她自然晓得小知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愿意的事,他是不会逼我的。” “公主,你真的要答应太子殿下?等玄夕一好——” 小安急冲冲的来了这么一句,被楚辞一下捂住了嘴,生怕玄夕知道她与姜崈的约定。 “这事绝不能跟玄夕提!北言,你看好他们两个,也要看好玄夕……” 北言坐在一旁,暗戳戳的愤恨着不说话。 这事情北言知道他管不了,但这种交换,他心里不甘,对姜崈的那一点点敬意现在也荡然无存。 楚辞自是知道这位江湖人如何想,只能耐心劝导,“我可有说,我要嫁给太子?” 这三人突然茫然,不过细想一下,楚辞确实没有答应姜崈什么,只说等玄夕一好便要送他回西召罢了。 小安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公主要带着我们私奔?!” “胡闹!” 楚辞呵斥, “我烨家世代忠良,为保卫南云江山为己任,如今烨苍军重振,我自然是要护住烨氏全族和弟兄们的性命。” 小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楚辞是断断不会做有辱家门,违背祖训的事的。 “只是太子这次,怕是势在必得啊……”北言一脸担忧。 “关关难过关关过,如今的我,只能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我自然是跟公主一条心的,只是公主需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您有什么打算,都不能瞒着我们。” 小知不清楚眼前这位公主是不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就她这么多年对楚辞的了解,楚辞断不会打无准备无退路的仗。 小知实在担心,这位公主殿下会想出什么法子来躲太子。 更担心楚辞会为了一家子人做委屈自己的事情。 姜崈这两天心情反复无常,他院里总能抬出几个人来,不是重伤,就是死尸。 这次抬出去的人在路上断了气,血顺着没有反应的身体滴在地上成了一条线。 那人就是看着楚辞院子给太子通风报信的小厮。 “废物!一群废物!不是说昨夜公主院内没有异常吗?玄夕为何会在楚辞房里!” 姜崈拿着沾满鲜血的藤鞭,倚着桌子大口喘着粗气。 他脑子里不断地臆想着昨晚玄夕和楚辞都做了些什么,竟都有些疯魔了。 看着今早楚辞跑出房间时那绯红的脸颊和滴着血的耳垂,姜崈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心中想杀玄夕的心思便又多了一分。 玄夕,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第二天清晨,睡得香甜的楚辞被小知叫了起来。 “公主快些梳洗吧,太子殿下就在小院儿里等着呢。” 小知语气透着不悦。 “是我起晚了么?” 楚辞一听赶紧起身,边梳洗边问。 “哪能啊,小知看着时辰呢,是太子殿下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来等了...... 说是睡不着,便来守着您。” 楚辞听罢不再做声,只是静静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照我看,这哪里是等您啊,”小知一边整理着楚辞的衣服,一边埋怨, “这分明就是看着您!” “不得背后议论主子。” 楚辞自然知道小知的意思,淡淡责备小知一句后便出了门。 一开门,就看到院子中间那亭子下,坐在石桌旁喝茶的姜崈。 此时的姜崈变回了一开始的模样,温吞地微微一笑,招手示意着楚辞坐过来。 楚辞刚一坐下,二人还没开口说话,哐的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姜崈想都不用想,定是身后玄夕房间开门的声音。 今天一大早姜崈带着侍从刚到院子里时,玄夕便醒了。 透过门缝看着情敌苦苦守候的样子,玄夕满脸不屑,心生愤恨。 切,装什么深情啊,有种你也为阿辞死一次!看老子怎么气死你! 玄夕得意坏笑,便开始悄悄拾掇自己。等了好一会儿,见楚辞坐到石桌旁,那好戏便要开场了! 一脚踹开大门的玄夕歪了歪头,越过姜崈的背影看到楚辞头发上的靛青色发带,满意的笑出了声。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玄夕径直走到小院里,毕恭毕敬地俯首行礼。 姜崈对这突然礼数周全的玄夕很是意外,一时之间竟忘了让玄夕起身,他瞟了玄夕一眼,本来就不怎么高兴的脸上,面色瞬间更难看了。 玄夕一袭黑衣,只是两支手腕上的绑带颜色十分跳脱。 一个黑色,另一个,便是靛青色。 玄夕这周身全黑装扮,显得那一根靛青色绑带格外刺眼,他也不管姜崈是不是让他起身,直接直了身板。 那腰间的莲花乌青玉腰封直直撞进姜崈眼里。 院里这三人形色各异,气氛剑拔弩张,唯一一致的,便是极致的沉默。 姜崈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单腕一抹跳色的玄夕,呼吸十分平顺,面无表情的他让人捉摸不透。 而楚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的每个细胞都紧紧绷着,周遭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细小的呼吸声。 这时,姜崈的手搭在了石桌上准备起身。 还没等姜崈发力站起,楚辞就瞬间弹了起来,身体僵硬的直接挡在了玄夕身前,把姜崈与玄夕隔开。 姜崈顿在空气中,低着头的他看不清表情,只是搭着石桌的手骨节发白,本就消瘦的模样更加棱角分明了。 姜崈接着缓缓站起身子,略带侵略性的眸子盯着楚辞,目不转睛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面前。 就在姜崈与楚辞距离暧昧之时,姜崈慢慢抬起缠着白玉佛珠的手,伸向楚辞头上的靛青色发带。就那么轻轻一扯,楚辞墨泼一样的头发倾泻而下,搭在双肩。 姜崈还是看不出什么喜怒,盯着楚辞双眸的他只是眼神有些发怔涣散。 可能是楚辞太过防备姜崈了,满眼的戒备蒙住了她的杏眼,竟看不出姜崈好似碎了一地的哀愁。 姜崈终于收回了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靛青发带。 “玄夕少侠,这绑带衬你,孤赐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