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忽略打在身上根本不疼的小拳头,哄自己家小姐:「没事小姐,奴婢还给您想办法,一定给您报当年抢夫子之仇!」 王小姐哭得更难受了:「必须报仇!当初要不是柯怜玉抢了我看上的夫子,我也不至于这么蠢,书读不明白就算了,说话都说不过别人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去老远。 我听见了,觉得她还挺可乐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么有特色的小姐却也要顶着一个行止有度的礼节枷锁,忽然觉得更烦躁,不由暗自感慨一下这是什么鬼世道。 只是旋即我便来不及感慨世道了。 迅速折下一枝开得正好的梅枝做刀横在胸前,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粘腻之感如附骨之蛆,我有些懊恼没有将涿鹿刀随身佩戴。 我猛然转身,赫然看见方才还空无一物的身后七步距离处,有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玄衣人。 之所以知道他戴着人皮面具,是因为那张脸光滑细腻,却并无五官,诡异极了。 我皱眉:「你是谁。」 来人只是上前一步,脚步看似虚浮无力,却瞒不过我,不管他武艺如何至少这一身轻功便算得上至臻化境了。 我如临大敌地握紧梅枝,心里更有一股跃跃欲试。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很奇妙,正如我和柯夫人相互的排斥,也如我和眼前人诡异的棋逢对手之感。 说不清是惺惺相惜更多,还是想弄死对方更多。 在我挥动梅枝向他砍过去时,对方竟然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后,微凉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发间,带着死人的阴冷。 我旋即俯身将梅枝回旋想要贯穿他的胸口,对方足尖轻点便又似白鹭离水般向后飘去。 我挑眉,越发来了兴趣。 也追上去连出十七刀,玄衣人一一避过,却在我密不透风的刀法下渐渐改变了轻功轨迹——就是现在! 他察觉到背后硕大梅树阻拦了路线只能向左移动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梅枝擦着他的脖颈狠狠刺进梅树树干当中。 随着真气炸开,满叔红梅纷飞。 我笑着说:「如果这是刀,你可就死了。」 人皮面具因为梅枝而有了一丝划痕,玄衣人忽然自己将整张面皮接下,在红梅还未落地之前笑着看向我:「师妹,初次见面。」 「我是赢渊。」 这张脸带着病弱的苍白羸弱,却好看得惊人,他低头瞧我时恰有一般红梅落在脸颊与梅枝之间,艳丽宛若伤痕。 我下意识:「什么师妹?」 赢渊不疾不徐道:「她没和你说过,你有个师兄么?」 呃,似乎大概说过。 不过——「可是她讲我师兄武艺高强,你怎么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赢渊淡淡道:「走火入魔而已。」 「……行吧。」 我松开梅枝,七分信了他是我师兄这回事,主要是我觉得除了我师傅教出来的这些个东西,其他正儿八经的徒弟是不会带着随意口吻称师傅为「她」的。 加上刚刚交手时我也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说:「你来这里干嘛?」 又问:「有见面礼么?师兄?」 赢渊瞥了我一眼:「见面礼?」 我点头。 「你被相府认回家,难道受到了苛责?」 我挠挠头:「也不是,就是我听说别的什么门派都是有见面礼的——对了你是怎么被她拐回去的?看你这个衣着,你很有钱的嘛。」 赢渊笑:「没拐。七岁那年被她看见,错过了熬打筋骨的最佳时期,所以她懒得把我带走,只是时不时来教我几招罢了。」 时不时教几招还能和我打得有来有回?这天赋很可以啊! 我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有空常联系啊师兄,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个小姐,不好找陪练。」 赢渊拢着袖子瞧我,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轻轻一笑。 而后道:「有空的话。」 这就是答应了。 我能察觉到赢渊方才的交手没用全力,我没有涿鹿刀也只发挥了六七分实力,有了这样一个陪练对象简直是意外之喜。 毕竟之前每次练武都是以被师傅踩脸作为结束,普通的武师陪练,总是不得劲。 我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接着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声音,我想起来这次来赏花宴的主要目的,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嘱咐赢渊:「我先去找我姐姐了哈师兄!手痒想找我打架的话直接来相府就行,里面护卫都是废物,发现不了你!」 赢渊没有再回答,我若有所察停下脚步回头看,除了一地残红,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来过的痕迹。 「赢渊——」 我念着这个名字,才发现忘了问他在尘世中的身份是什么。 6 出了师兄妹打架相认这个小插曲,但是并不妨碍我猫在暗处偷看肖王和柯怜玉见面。 准确来说是肖王拦着不让柯怜玉离开。 柯怜玉一改面对我时温柔的神情,礼貌疏离地行礼:「臣女见过肖王殿下,殿下千岁。」 肖王又一次眼眸猩红。 我摸了摸下巴,这个肖王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病啊,一激动眼睛就充血,看起来身体不大健康的样子啊。 看着柯怜玉拒绝肖王的求爱并且把我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让肖王不论是看在她的面上还是顾忌相府的支持都要厚待我这个王妃,然后毫不留情地告辞。 徒留肖王在原地发疯。 嘀咕什么:「好!你要本王娶,那本王便娶了她!」 柯怜玉走了没听见,我倒是听见了。 不光听见了这句,还听见他和暗卫吩咐要把那些对他夺位有帮助的女子一并迎娶回家,还要纳一个和柯怜玉相似的贵妾,叫姐姐吃醋,给我难堪。 要我一辈子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守活寡,这就是对我抢走柯怜玉心上人的惩罚。 如果我寡廉鲜耻想要更多的什么,那就让肖王妃病逝! ……很好,和我想一块去了。 可以走嫁人守寡的流程了。 让我意外的还是柯怜玉,她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默默哭泣了许久,而后为自己敷粉装扮,待再出来时依旧是那个温柔得体的柯小姐。 她定然是爱慕肖王的。 不然,从来不曾行差踏错一步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和外男互许倾心。 我忽然替柯怜玉惋惜起来,不同凡俗的根骨一眼便能看出,冰雪晶莹的心窍却不能轻易发现,好在她虽然没被师傅捡走,却也不被尘世污染,是人世火宅里久燃不化的雪莲。 她哪知道我可以杀夫守寡呢? 她用世俗的经验,给我了人间名利里女儿家最好的一条路。 直到我假装迷路之后和柯怜玉重逢时,她恰好应着题写下最后「无问灵台山自山」七个字。 灵台我倒是知道,是人背上一个穴位,正对心脏,偶尔按一按能够益气。 不过看着周遭人神色各异,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在以词寄情—— 才女是不屑于和人对骂的,只用文雅地告诉这些不安好心的小东西们,老娘就算只是个农妇的女儿,却还是能够打烂你们脸的柯怜玉。 啊当然,她想得肯定没我这么粗俗。 我挽着柯怜玉的胳膊,亲亲密密和她说着话,果不其然听见一些窃窃私语说柯怜玉居然连相府的真千金都能够笼络住简直恐怖如斯。 我才不管什么恐怖如斯呢。 只小声和她说:「姐姐我和你讲哦,赏花会里面吃的都是甜口的,我都没吃饱。」 柯怜玉有些无奈地瞧着我:「宴会都是这般,你先垫垫,回府再点些宵夜用?」 我跃跃欲试:「去外面吃去外面吃嘛,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相府的饭菜都是一个样子哪天都能吃到。」 拗不过我,柯怜玉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笑眯眯地想,有姐姐惯着自己真好啊,不像师傅只知道给我一顿好打,也不像柯夫人天天觉得我上不得台面看不惯我。 只是原本表面上还算其乐融融的赏花会忽然有了一点骚乱,有人附在长公主耳侧说了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起身。 主家起身,我们这些做客的也不能坐着。 片刻后一抹明黄的身影缓缓来到进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