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绿绮是个还算老实的,若真拿了镯子,经她这么一问,定会心虚承认,若不承认,那便是没偷,而她也不好去搜人家的屋子。 秋昙就要起身向她赔不是,这时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绿浓撩帘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个雕富贵花开的朱漆小盒子,含笑递给秋昙,道:“这儿还有六颗,你先服一颗下去,若明早起来身子同往常一样,那便不服,若有些头疼脑热,头重脚轻的,便再服一颗,早晚各一次,两日必能吃好,我原先也吃过,比外头大夫开的方子管用多了。” 两人正说着,那头绿绮再坐不下去,起身撩帘往外走,秋昙喊她,奈何她不留步,绿浓意识到什么,也急急跟了出去…… 绿浓跟着绿绮回到自己屋,见她一坐下便伏在黑漆小几上,双肩一抖一抖,便知她在哭,忙上前轻拍她的背安抚道:“好妹妹,快别哭了,她来这儿才不过两三个月,不知你的品性才误会你,说开便好了,待会儿我去给你说。” 绿绮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望着绿浓,双眼通红,“她才来院里几个月,凭何误会我!”说罢霍地站起身,两步走到妆台前,将那镜奁、妆盒、抽屉一一打开,又把衾袱、衣包、柜子等大大小小的都掀开拉开了,强拉着绿浓的手过来看,“姐姐你来翻看翻看,里头但凡有丁点儿翡翠的东西,便叫我不得好死!” 绿浓忙捂住她的口,啐她,“说什么胡话,多大点事儿呢就死啊活啊的,叫你老子娘听见了非打你不可,”说着,把她扶到一旁软榻上坐,自己帮她将床铺、包袱等物收拾了。 绿绮吸吸鼻子,看着绿浓忙前忙后,心里踏实多了。 方才幸而绿浓过来,不然秋昙再问几句,她便会绷不住什么也说出来,其实这些日子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生怕秋昙将此事告诉二爷,来搜她的屋子,她甚至想过,还回去得了,就说是捡来的,可如此,她的煎熬不就白受了么?况且那镯子也确实好看,她舍不得。所以只好将错就错做一出戏,如此,绿浓相信她,去告诉秋昙查过她的包袱,秋昙那人面狠心软,如此定不会再追究,说不定还来跟她赔不是呢。 然而,绿浓虽信绿绮,却也觉自己的三言两语秋昙不会信,况且,秋昙自己都是做贼的人,还疑心人家做贼,绿浓心里很看不上她了,懒得同她说明,想着不如搜一搜让她亲眼看看来得清楚明白,于是,她将屋子收拾好后,便去耳房寻冬儿。 冬儿正在屋里叠衣裳,听见帘外绿浓喊她姐姐,她便想起她们喊秋昙“姐姐”的样子,不由冷笑,“你来我这儿做什么?”说着,她放下衣裳走去门口,帘子一拨,端端立在绿浓跟前,居高临下看她。 “冬儿姐姐,”绿浓深惧冬儿,低眉耷眼道:“有件事儿我们实在是委屈,”接着,她便将秋昙疑心绿绮偷镯子的前前后后一一告诉了冬儿。 冬儿冷笑,“你们同她走那么近,怪得了谁?原先老太太也派过几个人来,没见你们亲近,偏这个你们就喜欢,恨不能拉了去拜把子,出水痘那一日,若不是你们拦着,我早把人送回夫人那儿发落了,哪有今日这些事,如今你们知道来求我了,早做什么去了?” 既要求人帮忙,便得当孙子,绿浓一个字也不敢驳,只颔首道是,待冬儿把这口气出了,她才道:“冬儿姐姐,求您捂着些,莫将此事闹大,回头寻个由头搜检搜检各自屋里,叫她看看我们究竟偷没偷她的镯子便是了。” 冬儿淡淡嗯了声,绿浓深谢她,这便回水房做活儿了。 冬而儿转头将此事告诉了秦煜,她抱怨道:“不是奴婢多嘴,秋昙忒没心胸了些,绿绮同她走得近了她便疑心她,还总逼着她,绿绮这个老实不知争辩的,只会哭,奴婢想着,明儿寻个由头搜一搜她们屋里,若真是绿绮偷的,便让她老子娘来领了她去,若不是,秋昙也该好好罚一罚了,总是她闹得院里鸡飞狗跳,二爷您说呢?” 秦煜微微偏头,掀眼皮子瞧她,目光不同往日的温和,而是锐利的审视,“你很不喜欢秋昙?” 冬儿脸色微僵,立即垂眸敛去眼底的不安,“她们都是二爷的奴婢,奴婢不敢对谁有偏爱,也不讨厌谁。” “那便最好,你是院里的大丫鬟,若有过分的偏爱,便不能公正处事,更甚的,会管不住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秦煜深深望着冬儿,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 冬儿觉他话里有话,再不敢站下去,道了声是便借口退下了。 …… 当日,秋昙喝了两碗姜汤,吃了一枚丸药,却不见好,仍不停地打喷嚏,夜里躺在床上,身上发汗,彻夜难眠,次日一早起身,更是头目森然。 翠袖等人不像秋昙那样闲,一起来便去灶房帮着洗菜择菜了,便不知秋昙身子烫得厉害,秋昙也不想请大夫,便又吃下粒丸药,硬撑着,待用过早饭没一会儿她觉实在挺不住了,便穿戴好出房门,想请守诚出去喊个大夫。 正好,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过来了,绿浓绿绮等人吓得要死,没活儿的也赶紧找个活儿来做,譬如拿个扫帚佯作扫地,张嬷嬷却不如往日那般大张旗鼓检视奴婢们的活计,见冬儿要进屋禀报,她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别惊动秦煜。 接着,她走向秋昙,一双三角眼立起,冷冷盯着她道:“秋昙,老太太命你过去一趟。” 秋昙见她这神情,便猜到老太太定是知道什么了,可她眼下头疼得很,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只能赔笑道:“嬷嬷,您容我向二爷禀报一声吧。” 这时冬儿走过来,笑道:“二爷在屋里作画呢,不好打搅,你去吧,回头我告诉二爷。” 第83章 杖责 张嬷嬷悄悄地来,便是为了不惊扰秦煜,自然同意,接着,她又看向绿浓绿绮几个,显然是要再带个人回去,给老太太说说昨儿王府的情形。 冬儿怕绿浓几个偏向秋昙,上前一步道:“张嬷嬷,我也过去吧,好些日子没去向老太太禀报二爷的起居事宜了。” 张嬷嬷颔首,这便领着秋昙和冬儿一同去万寿堂。 秋昙知道自己这回完了,可她脑子里像被块大石头堵住,什么点子也想不到。 迷迷糊糊到了万寿堂外,见二房林氏坐在老太太下首,同她说着林燕茹的什么事,接着林氏去了,老太太命她和冬儿进来。 二人向老太太请过安,垂手侍立在她面前。 老太太静静拨拉着红珊瑚手串,掀眼皮子打量了眼冬儿,几个月没见,冬儿身条儿又抽长了,老太太不喜她的清高样儿,冷冷调开视线,看向秋昙,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原本以为给秦煜寻着个贴心人儿,可接冬儿的班,没成想是个不中用的,冬儿一回来又让她挤下去了,且比冬儿还不堪,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秋昙,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让你主子罚跪了六七个时辰,有这回事么?”老太太不紧不慢地道。 “回老太太的话,有这回事。” “为的什么呐?” “因着奴婢同原先院里的好姐妹说了几句话,二爷不高兴了。” 老太太嗯了声,她知道秦煜与周氏不对付,秋昙同汀兰院的奴婢说话,他不高兴是应当的。 “那你同赖妈妈几个闹起来,又是怎回事?” 秋昙心道老太太是长辈,必定看不惯小辈不驯,忤逆长辈的事儿,自己如何解释也无用,于是做出后悔的样子,“奴婢一时性急,冒犯了几位妈妈,奴婢该死,”说着,屈膝跪下了。 老太太淡淡嗯了声,“确实是你错了,不过二哥儿也罚了你,我便不罚了,”说着,瞥了眼一旁的冬儿,心道秋昙这点比冬儿还是好些,以往冬儿总有千万个理由不低头,偏偏秦煜还护着她,教她这个老太婆不能罚她。 “那昨儿你随你主子去胶东王府,又是怎么个形景儿?”老太太淡声问着,眼睛只睁开一道缝,教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秋昙知道老太太定是听说了什么,也不瞒着了,向老太太叩头请罪,将昨日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既不偏颇,也不添油加醋的喊冤。 老太太听了,良久没说话,手里的珊瑚珠子拨得哔啵作响。 昨儿李妈妈禀报上来的,同秋昙的大致对得上,那时老太太便疑心是秋昙偷的,可又觉她不至这般愚蠢,把偷来的东西挂在身上,况且她眼皮子也不浅,前些日子让莺儿领她去挑赏赐,那么多好东西她不要,只挑了个小小的银戒指,可见懂事,既然该得的都不要,又怎会去偷呢? 今儿听她再一说,老太太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玉佩不是她偷的。 老太太又看向冬儿,“你昨儿也在,说说。” 冬儿向老太太一福,道:“秋昙没隐瞒,昨儿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只是她只说了明面上的情形,更长远的却没想到,她说她没偷玉佩,在外人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过没明说罢了,难保他们背地里不说,席上上至王爷,下至寻常读书人,各个交友广泛,但凡有几个爱嚼舌根的,便有一片人知道,更不消说还有各府里的奴婢,那些人什么脏的臭的都编得出来,到时咱们侯府主子和丫鬟的名声,都叫秋昙败坏了。” 冬儿说得头头是道,秋昙恨极,这人是非要坑死她不可了,可她没力气同她争辩,也无话可辩。 清蒸还是红烧,赶紧的,她头疼得要炸了。 老太太颔首,问冬儿:“手脚不干净的奴婢,该怎么着?” 冬儿回:“按府里规矩,该打五十下笊篱或十五下板子,逐出府去。” 秋昙头皮发麻,抬头望向老太太,“奴婢没偷玉佩,求老太太开恩!” 老太太的语调仍是不疾不徐的,她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便是伺候了我几十年的张嬷嬷偷了东西,也得拉出去打板子,你更不能例外了,拉下去,到院外打,造孽的事别叫佛祖看见,”说着,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老太太,”一旁的张嬷嬷也听出端倪,含笑着看向老太太,“到底是小丫头,不懂事,板子该打的,逐出府便算了吧。” 老太太半阖上眼,不言声儿。 她心内已有成算,打是要打的,但暂不能逐出府,因明面上玉佩是她捡的,赵文贤也赏了她东西,若此时逐出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教外头人看了笑话?可人也不能留,留着往后人家看见这丫头,便想起这回事,对二哥儿不好,过几个月随意寻个由头赶出去便是了。 接着,便有两三个健妇上前来押秋昙,秋昙想着这顿板子没跑了,便也不求饶,也不需人押她,自个儿便起身走出去,一出门,日光兜头照下来,更晒得她头昏。 她想着,十五个板子,应当比五十个笊篱轻吧,不会打死人吧? 接着,两健妇搬了长条凳到院门外,命秋昙躺上去,而后用麻绳将她贴着凳子绑了,一小厮举着笞杖过来,动手前朝其中一妈妈使了个眼色,那妈妈摇摇头,他便意会了。 从来打板子该轻还是该重,妈妈们都会知会一声,今儿不言语,那便是公事公办的打。 第84章 昏死 秋昙偏头,看那笞杖扬起来老高,身子便忍不住颤,待那一杖打下来,她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忽的清醒了,一声闷哼自胸腔冲到喉咙口,生生被阻塞,直到第二下,她才疼得喊出声,那疼好似从腚上的皮肉直渗进骨头缝里,火辣辣的,额上汗珠子也渗出来了,到第三下第四下,便喊也喊不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头,完了,要被打死了! 第八下时,人昏死了过去…… 秦煜离得这儿还好一段路,听见那两声,心便揪起来,拍着扶手呵斥:“住手!”一面急急命守诚:“快去拦下他们,快!” 守诚立即小跑过去拦了,秦煜则自己滚着轮椅上前,因行得太急,险些教石子绊倒,待到了院门前,便见那行刑的小厮推守诚道:“老太太吩咐的,还有五板子没打完呢,回头问起来你去领罪?” “有什么罪我来领!”秦煜冷喝。 那小厮见是秦煜,低下头再不敢言声儿,守诚昂头对他哼了声,这便上前来推秦煜。 秦煜看长条凳上的人软面条般趴着,似乎没了生气儿,而她浅绿的纱衣被鲜血染成深绿色,一大块,他握着扶手的手抑制不住发颤,声音也颤起来,“去请太医。” 有个没眼色的老妈妈道:“二爷,不过才十个板子,受得住的,况且一个小奴婢,多金贵呢,哪用得着太医?” 秦煜一记眼风扫过去,“你既说受得住,剩下五个板子便你替她受了,”一句话把那老妈妈吓得面无人色,再不敢多言。 然而这老妈妈的话也提醒了秦煜,太医从宫里过来路途太远,待人来黄花菜都凉了,他于是吩咐守诚派两拨人,一拨去保和堂寻廖大夫,一拨去李太医的府上,接着又命人去抬长条板来。 他自己则转动轮椅来到秋昙身前,只见她的脑袋软趴趴垂着,桃花耳坠子贴在脸颊上,她的肉皮儿本是那种通透的白,此刻却变成了苍白,死白死白,他掏出雪白的帕子,为她擦脸上的汗,汗水也是冷的。 他的手也跟着发冷了,可此刻艳阳高照,怎会冷呢? 立即便有妈妈去老太太跟前禀报说二爷过来了,冬儿生怕再有变数,忙向老太太求情道:“老太太,秋昙才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身子禁不住,求您开恩,免了剩下几板子,逐出府就完了。” 老太太冷冷瞥她一眼,道:“我只命打她板子,何时说过要逐她出府?” 冬儿大惊,她千辛万苦又是陷害秋昙,又是违逆秦煜故意向李妈妈透消息,不过想把她赶出去而已,怎的到这地步了,老太太还要留着她呢? “可……”冬儿急得脸色微红,口不择言,“可秋昙不仅偷玉佩,把二爷和侯府的脸面丢到外头去了,更将听风院搅得鸡犬不宁,前儿她丢了个镯子,便疑心这个疑心那个,把绿浓绿绮委屈哭了,还有上回她与那几个婆子摔杯打盏,这些个老太太您也晓得呀。” “听风院竟养出贼来了?”老太太将个红珊瑚手串往紫檀木几上一拍,训斥道:“这便是你这大丫鬟的不是了,院里统共就那么四五个奴婢,你都管不了,难道还劳动你主子去管?这事儿你既说到我跟前,少不得我要过问,回头查出来是哪个贼,你直来禀报我。” 没想到放一把火,反烧到自己身上了,冬儿再没话可说,只能低着头。 “去把你主子推过来,”老太太冷着脸吩咐。 冬儿如蒙大赦,应了个是便急忙忙去了。 待到院门口,她见秋昙已被解开麻绳,让两婆子抬着放在条板上,秦煜正指挥着两小厮抬人,甚至还要跟着他们去,冬儿两步上去拦在他身前,“二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秦煜抬眼望向冬儿,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居然生了红血丝,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声音仍发颤,“我不进去。” “二爷,您若不进去,老太太准以为您生她的气呢,您就去吧,秋昙她……”冬儿瞥了眼条板上的人,见她腚上那片血渍,唬了一跳,咽了咽唾沫道:“她不过挨几板子,还撑得住,况且二爷您又诊不了伤,还得大夫来。” 秦煜懒得再多言,自己滚着轮椅便要追过去。 冬儿见留不住,更倔起来,扑通一声跪在秦煜身旁,双手拉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肘,带着哭腔道:“为了个奴婢让老太太寒心,二爷您又何必呢?”说着,竟红了眼眶,其实寒的不是老太太的心,是她的心。 秦煜面罩寒霜,冷冷甩开她的手,怒道:“不过挨几板子?你说得轻巧,大热天的,身上让打烂了,若……”秦煜忽的顿住,不忍说下去,转而道:“冬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冬儿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知道是她陷害的秋昙?不对不对,她行事如此谨慎,连秋昙自个儿都没回过神来,二爷怎会知道呢? 她想着,定是二爷怀疑她告密,于是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这事儿绝不是奴婢告给老太太的!” “告密又何须你亲自去?冬儿你这样伶俐,会没法子么?况且我说的也不仅这一件。” 不仅这一件?不仅这一件是还有哪一件? 冬儿眉心突突地跳,直直望着秦煜的眼睛,她意识到他什么都猜到了,终于她身子一软,跪坐在地。 “冬儿,你原先不是这样的,”秦煜垂眸睨着她,声口万分失望。 “二爷……二爷?” 秦煜不再理她,自己转着轮椅去追那两个抬人的小厮了。唯余冬儿跪坐在原地,抽去了魂魄一般,几个妈妈过来拉她,她却发疯似的甩开她们,伏地大哭起来。 第85章 危重 秋昙被抬回听风院时,是翠袖去开的院门,她见秋昙这模样,以为她死了,吓得跌倒在地,嚎啕大哭,绿浓等人听见这一声,都跑出来看,见秋昙趴在长条板上一动不动,也吓住了,接着便抹起泪来。 到底厨娘李妈妈年岁大些,历过事儿,见她们一个个哭倒了,便骂道:“人还没死呢,便哭起来了,叫人笑话,还不快合力把人抬进去,难道让这两个小子进你们的屋子?”说着,便引小厮到西厢房门口。 绿浓几个也都醒过神来,上前搭手抬人,最后几人合力把人抬进屋,放在床上。 接着,李妈妈指挥她们把秋昙沾血的衣裙和裤子剥了,见着她腚上那一大块紫青的肿胀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通常打板子不至流血,秋昙是肉皮儿太娇嫩了,先头几板子便把肉打肿,再几板子下去便皮破血流了。 然而这个还不算下死手,真打的外头看着红肿,也不流血,其实里头什么都打烂了,那样的不死也得残。 李妈妈定了定神,道:“这还算轻的,真真打的可不是这个样儿,”说着便让翠袖去打水,翠袖身子抖得筛糠一样,绿浓见了,便命她坐着,自己去打水,接着,李妈妈又吩咐绿绮去请大夫。 绿绮应了,快步走出去,恰好听见院门处秦煜的喊声,便去开院门…… 院门一开,秦煜便自己转着轮椅进来了,她急急问大夫来了没有,绿绮说还没过来,他便径自转着轮椅往西厢房去。 绿绮知道秦煜已请了大夫,便也跟着回来。 在厢房门口,秦煜撩了帘子要进去,一抬眼望见床上半裸的人,吓得帘子一放退了出去,就在门外问人如何了。 李妈妈回道:“二爷安心,这样的老奴见的多了,打板子的没下重手,她皮肉伤,不碍事的。” 到底是老妈妈说话,秦煜更信些,稍稍放下心来,不多时,李太医便随守诚急急过来了。 李太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前朝秦煜拱手,秦煜没同他客套,撩了帘子请他进屋诊断,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期间守诚告诉秦煜,他去李府时李太医恰好从老家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背上医箱随他过来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李太医终于抹着汗从屋里出来。 秦煜请他去正屋,亲自斟了杯茶递给他道辛苦,而后便问秋昙的伤势如何。 李太医诧异秦煜竟会为他斟茶,忙恭敬接过呷了口,道:“你这奴婢伤势不算重,内里骨血未伤,不过皮肉之痛,我回头写个方子,给她煎了内服,再辅以方才留下的伤药,每日按时涂抹,不消一个月便能大好,只是……”他神情忽而沉肃,捋了捋髭须道:“她浑身滚烫、舌苔薄白,脉搏浮紧,显然是风寒入体,且在又惊又怕又疼之下昏死过去,一时难醒,须得把药灌下去,用冰把热也散下来,才能活命,不然至多挨到明儿一早,过后便药石无灵了。” 秦煜的心一下揪紧了,昨儿正是他命她穿着湿冷的衣裳过来回话,他还故意冷着她,看她冻得浑身打冷颤才许她回去换衣裳,这下好了,两个伤逢在一起,若她因此没命,他秦煜这后半生,便要在自责追悔中,惶惶不可终日。 秦煜颔首,“我明白,请您写方子吧。” 接着,李太医便写了两个方子,一个治伤的,一个治风寒的,并嘱咐秦煜治风寒的方子今儿定要灌下去,另一个倒可以放一放,秦煜应了。 临走时,李太医忽想起什么,又道:“我回乡之前,你那奴婢给我说了个治腿伤的药方,问我用这药可能对你用,我回去翻阅了医书典籍,精研数日,觉着可以一试。” 听说是秋昙给的方子,一时,千种滋味涌上心头,可笑不可笑呢,居然在今日告诉他有新方子能治腿了,若是往日,他定会在心里雀跃一阵,可此刻他却只想以腿换命,只要秋昙能活着,他便是永远站不起来,又有什么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