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也太容易恃宠而骄了,昨儿还低眉顺眼的,稍微给点好脸就能爬他头上拉屎撒尿了。 江妧没有被嫌弃的觉悟,还叮嘱道,“日后千岁莫要再见她了,外头女人只会馋你的脸和权,没有人能比本宫更喜欢千岁了。” 谢长临不置可否,“那娘娘是馋咱家什么?” “馋千岁的脸。” “......” 她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千岁的手。” 谢长临无言以对。 也是,他也只剩手了。 他轻扫江妧一眼,“娘娘还要赖在咱家这儿多久?” 江妧磨磨唧唧起身,又贴在谢长临身上黏黏糊糊,“舍不得走嘛,想每天都能见到千岁,若不然,你搬去长乐宫吧!不然,本宫搬过来瞿宫也甚好!” “甚好?”谢长临眉头轻挑,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娘娘,莫要忘了,你可是安楚的皇后。” 江妧撇撇嘴,并未接话,只在他怀里猫似的蹭了几下,“千岁可不可以答应本宫,每日都要来看本宫,不然本宫就常常夜半三更来扰千岁清梦。” 谢长临没应,把她拉开,又让人把小皇后送回宫去了。 荣庆见到留夜的江妧,心里一紧,极力隐了自己的存在感,他真是头痛,怎么什么重要差事都交给他。 若哪日要灭口的话,他得第一个去哐哐撞大墙。 江妧眉开眼笑的,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反而搭话道,“小荣子,本宫且问你,原先婉妃来的时候你是在的吧?” 荣庆真的很想装死,硬着头皮回道,“是的。” “千岁与婉妃,是如何相处的?” 荣庆:“......奴才不知。” “不敢说还是不知?” “奴才当真不知。” 江妧便也不为难他,只是婉妃这茬在她心里定是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别说谢长临这么久以来只与婉妃亲近过,而且他那般难撩的人动不动要人命,就是自己也差点死在他手上好几次,怎么偏偏婉妃是个例外? “对了,先前你让人送到长乐宫的药可还有?” 荣庆一顿,摇了摇头,“奴才会禀千岁爷。” “那药是他亲手给的?” “是。” 江妧满意的晃了晃脑袋,“算他有良心。” 荣庆没说,那药不光是谢长临亲手给的,还是他亲手配的。 千岁爷要面子,可不能说。 不然自己给人打成那样又忙不迭巴巴的送药,不是欠吗? 巧巧在宫中等的头都大了,江妧上一次夜不归宿就是带了一身伤回来,她很难不留阴影。 等见到完好无损的江妧时她决定,“娘娘,以后还是让奴婢跟着吧,去哪都好,别留奴婢在宫里难捱了。” 江妧笑她,却也应下。 “对了,安妃娘娘差人送了不少膳食来,说给娘娘解解馋呢。” 江妧吃的满嘴流油,心满意足,这才猛然想起,“本宫是不是好些日子没往瞿宫送点心了?” 巧巧云里雾里的点头,她还以为江妧这次挨揍终于能放弃谢长临了呢。 谁知道江妧又埋头往小厨房跑去。 谢长临隔了半月,终于又收到了小皇后亲手做的点心。 不再是清一色的茶糕,倒是各种类都做了几份,口味偏淡,没多少甜味。 他慢悠悠吃了几块,看不出喜欢与否。 荣庆扣门,前来禀告,“皇上那边已经定下,税收从四季收改为按月增收,正和各大臣在乾安殿论这事呢,千岁爷可要过去看看?” 谢长临半阖着眸,“这点小压力他都顶不住就太废物了。” 荣庆颔首,“还有一事,司马大将军很快班师回朝,江家已经在准备给他接风洗尘了。” 谢长临掩去眸中厌色,轻哂,“叫成希带人盯着,咱家不想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京城。” “是。” 谢长临把手中点心吃完,起身,离开了瞿宫。 郊外一座大宅子里,谢长临与一白发老人对弈饮茶,两边的梅花飘落,花瓣落了满院子。 “先生,今日有话要说?” 白发老人回神,捋了把花白的胡须,声音是年过古稀的沧桑浑厚,“皇子,近日朝堂行事太过偏激,当有两全之法,不必走极端,引天下人为敌。” “先生,我沉寂十几年,要做的,不就是与这天下人为敌吗?” 谢长临整个人毫无生气,哪怕是在这位教导了他数年的先生面前,他也没多少除了淡漠之外的情绪。 白发老人垂下苍老的眼,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又听谢长临道,“若我再激进些,那江文山如今已是一具尸骨了,还容得他嘚瑟大司马要回朝一事?” 他落下一子,将先生的棋节节败退,“大司马也得死,早晚的事。” 白发老人终是没再多说什么,倒了盏茶,看着他许久,道,“皇子,我的时间不多了,未来的路如何走,还望皇子三思,一子行错,满盘皆输。” 谢长临神色更加落寞了几分,连捏着棋子的指尖都透出几分寂寥。 “先生,连你也要走了吗?” 看似平静,却透着无边无际的孤寂。 先生何尝不觉,兀自红了眼眶,低着头抹了抹眼睛,又重重咳了几声,“老朽残喘至今,已是偷来的,早该到头了。” “皇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你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从前想教您诗词歌赋,想教您读万卷书,希望能教得您明事理,辩是非,做个明君帝王,后来却是不得不逼着您学兵法,学那些保命的玩意儿......” “甚至不得不逼着您舍弃是非,沉浮于国恨家仇......” 他说着,不停的咳嗽。 谢长临眉眼微动,扯了扯嘴角,“先生,这是我的命。” 先生的嘴轻颤,手也在抖。 “是啊,是命......” “皇子定不能忘了,这一路是如何走来,你身后背着的,推着你走的,都是一条条亡命魂!” 风吹起谢长临的衣摆,墨发翻飞。 他被梅花花瓣裹挟其中,如一座无情无欲的神佛。 忘不了。 轻声的承诺被吹散在风中。 没人能看到,他手心已被自己握出血来,鲜艳的猩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与那开败的梅花无异。 第36章 请滚 九月的第一场暴雨来的汹涌,几番惊雷过后,吞天噬地,顷刻间万物渺茫,烟波浩渺。 傍晚的时候,听巧巧回来说看到婉妃去了瞿宫方向。 她这几日每日都去。 反倒是自己,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谢长临了。 江妧坐在院前,赏着雨后潮湿余韵,看着雨滴淅淅沥沥的自屋脊沟壑滴落,眉间染上低落愁色。 直到一抹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她才如活过来般起身,奔向那个怀里。 谢长临低垂着眉眼,沉沉的看着怀里的小皇后,听她碎碎念叨着问自己想不想她。 想吗? 他今日将先生送出殡了。 他身边终于再无一人。 方才,站在先生的坟前,他只觉得周身冰凉,是这些年日复一日,熟悉的,连呼吸都冷的凉意。 突然就想来长乐宫了,想看一看那张能把他灼伤的明媚笑容。 而她竟也真如自己奢求的那般,望眼欲穿的等待着。 见到他才绽放。 谢长临第一次回抱住江妧,好似稍一用力她就消失了般,只敢轻轻的回拥着她。 江妧听见他略微带着沙哑率粥的声音问自己,“娘娘,你会离开咱家吗?” 她的手紧紧圈着他的腰,一字一句坚定的回应他,“不会。” 谢长临心中那抹凉意缓缓散去,他嘴角勾勒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意,“若日后咱家发现娘娘骗咱家,咱家就拿娘娘点天灯。” 江妧在他怀中仰起脑袋,清脆道,“人也能点天灯?” 虽不知道今日谢长临怎么了,但他显然是愿意接受自己了。 江妧此刻简直想快乐的原地转圈圈。 谢长临的指尖在江妧的头顶轻轻一点,声音些许缥缈,“在这儿割一个十字花,把皮肉挑起来,再灌入丹砂,便可得到一张完整的皮,做成天灯,极有韧性......” 他一顿,“娘娘想不想看?咱家先做几个给娘娘看。” 江妧将他的指尖握住,脸上无半点惧意,“谢长临,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谢长临不作声。 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对银手镯,“呐,本宫给你准备了礼物,可能开心一点?” 怎么会有人送礼物送银镯子呢? 江妧微抿红唇,“这是送给满月的谢长临。” “以后还有周岁,两岁,一直到谢长临二十四岁的礼物哦。” 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年少不可得之物。 收到银镯子的那一刻,谢长临知道。 他这辈子,注定是要输的。 江妧踮起脚尖,熟稔的亲吻他的嘴角,“开心点,谢长临,以后本宫会陪着你的。” 谢长临笑起来。 他这般笑,连春日里盛开的百花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风采。 这晚,江妧在长乐宫的软塌上,被谢长临柔软的薄唇,还有将她化作一池春水的指尖带入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翌日,婉妃终于来了趟长乐宫。 一同到的还有消停了好些日子的桓承。 江妧给两人上好茶,神色淡淡,“皇上怎的和婉妃一道来了?” 桓承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朕来瞧瞧,皇后近日过得可滋润?” “肉眼可见。” 他轻轻松松就被气笑,咬着牙后跟,“你可知,凝嫔他爹闹成什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