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支箭刺穿车厢,柳云湘惊魂之下,赶紧抱着孩子下了马车。晏姨娘在后,踉跄着跟着她。 利箭破空而来,她们艰难的躲闪着。 这时刚躲开一箭,又一箭射来,柳云湘腿下发软,突然没法动弹了,眼看那只箭冲着要害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晏姨娘颤巍巍的挡到了她面前。 一箭正中胸口。 “晏姨娘!”柳云湘大惊。 正这时,另一伙黑衣人来,迅速将她们护住。 柳云湘抱着晏姨娘跌坐在地上,“晏姨娘……” 晏姨娘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子渊……” 子渊是老侯爷的字。 “您坚持住,我们这就去找大夫,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漠北找老侯爷!”柳云湘慌道。 “我……我见不到……他了……” “能见到的。” “当年一别……竟是……永别……” “我先帮您止血。” “替我……找到他……” 晏姨娘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谢家祖传玉佩……他给了我……说在他心里……我是他……唯一的妻……” 柳云湘接住那玉佩,晏姨娘带着不甘不舍,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黑衣人上前,扯下蒙面,竟是乞丐。 “夫人,老七让我保护你的,牛鬼蛇神都出动了,咱们得赶紧走。” 柳云湘闭了闭眼睛,将晏姨娘放下,再抱紧怀里的孩子,“走吧。” 黑夜里,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 乞丐赶车,车内,柳云湘帮子衿包扎了伤口。 小丫头饿了,哇哇的哭了起来。可眼下逃命呢,哪有什么吃食。 柳云湘抱着哭得小脸发紫的孩子,心中愧疚不已,这孩子是替她的孩子挡危险了,往后跟着她也要吃苦的。 稍稍犹豫,她解开衣服,给孩子哺喂。 可不知她的孩子饿了吗,有奶吃吗? “姑娘。”子衿用挑了外面那乞丐一眼,用眼神询问柳云湘。
她还记得严暮跟她说过的那句话,让她记在心里,刻入骨血里。 宫里,东厂,任何人都不可信。 天亮之后,他们来到一间破庙。乞丐让她们先休息,他则骑马车去附近镇子上采买了。 子衿帮着柳云湘擦洗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姑娘,不如我们趁现在赶紧离开。” 柳云湘摇头,“严暮让乞丐来保护我们,定是他权衡过后的,我听他安排就是。况,没有东厂的掩护,我们也逃不掉。” 不多久,乞丐回来了。 将一个纸袋子给她们,里面是热乎的肉包子。 乞丐坐在地上,拿另一个纸袋子的肉包子吃,大口吃着,别提多香甜了。 “你手好脏,吃包子前应该洗洗。”子衿有些嫌弃道。 乞丐嘿笑:“你见过干净的乞丐?” “可你又不是乞丐。” “丫头,我哪里不像乞丐?” “哪里都像。” “这不就对了,我就是个又臭又脏的乞丐。” 乞丐两个包子下肚,这才有功夫问柳云湘。 “咱接下来往哪儿走?” 柳云湘一怔,“你没计划好?” 乞丐耸耸肩,“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柳云湘思量许久,道:“往北走吧。” “找严暮?” “找他做甚,只是想看看漠北的风景。” “此间漠北冰天雪地,又是战乱的,我们不如缓缓,等开春了再往北走。” 柳云湘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也好。” 大人能撑住,孩子太小,可不行。 既然开春再走,那就要找个地方藏身,乞丐想了想,“我倒是有个地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他们驾车再往北走了两日,来到靖州城外,转而上山,最后听到一处庄园大门前。 乞丐上前敲门,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着青布袄子的小厮来开门。乞丐将腰牌给那小厮看,那小厮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而后关上了门。 乞丐回来对柳云湘道:“等等吧,那小厮去跟主人禀报了。” “这庄子是?”柳云湘问。 “严暮的房产。” 柳云湘挑眉,“既是他的房产,那住在这里的主人是谁?” 乞丐干咳一声,眼神有些闪躲,“那位喜欢清静,不会见你的,所以你也不必知道。” 柳云湘默了片刻,“不会是严暮养在这儿的外室吧?” 等了许久,那小厮才回来,说是主人请他们进去。 柳云湘还在月子里,生的时候身体又亏损的厉害,这几日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此刻已是疲惫至极,由子衿扶着进了门。 这庄园并不大,前后两进,前院还积着厚厚的雪,只中间扫了一条小路,两边的雪无人踏足,说明这庄子里人不多。 穿过穿堂就到了后院,后院的积雪倒是打扫干净了,还有一个穿灰布袄子的婆子正扫正房前的台阶。 两边是抄手游廊,雕梁画栋,五间明亮的瓦房,东边是厢房,西边有个垂花门。 那小厮引着他们往西边走,过了垂花门,西边是个不大的花园。因冬日里,草木凋零,这花园显得分外肃冷。 院当间一棵石榴树,上面还挂着几个被风雪打蔫的石榴,一个个红彤彤的。 “我与他乃是天上仙,他为仙草我为露,痴痴缠缠几万年,奈何天也无情,断我二人姻缘。他下凡,我亦化成这人世间的河川,东流的水,载着我的心上人,历尽万水千山。” 这凄凄婉婉的曲调自石榴树后传来,柳云湘微微一愣,而后看了一眼乞丐。不想乞丐似乎比她还懵,拍着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绕过石榴树往后面过去了。 “咯咯……” 柳云湘低头看怀里的小丫头,也不知怎么着,她就乐了,正咧着小嘴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柳云湘抱紧小丫头,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 前一天,在路上休息的时候,乞丐抱了一会儿小丫头,小丫头也笑了。 乞丐还咦了一声,“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就能笑出声了?” 柳云湘心慌了一下,装作嫌弃的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也对,毕竟你没有老婆,没人给你生孩子,你也就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是什么样的。” 但凡有点经验,乞丐也就能发觉不对了,刚出生的孩子哪有这么大个。 乞丐光顾着扎心了,也就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事。 绕过石榴树,靠西墙有个小亭子,一个穿着绯色戏服的女子正在唱戏。她背对着他们,姿态婀娜,莲步轻摇,唱不尽缠绵悱恻。 柳云湘走到乞丐身边,轻嗤道:“还真藏了个女人。” “啊?” “一个兰园还装不下,你们七爷真是本事了得。” 乞丐正要解释,唱戏的人不唱了,接着转过身来,不想竟已是泪流满面,再看到柳云湘,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乞丐:“……” 突然就没法解释了。 柳云湘眯眼,见这女子是花旦的扮相,不过脸上只施薄粉,一双美人目,楚楚动人,粉面桃腮,更是倾国之色。 一个美人,一个世间独绝的美人。 而这美人再看到她后,美眸瞪大,嫣红的唇微张,像是她一样的惊艳。 美人回过神儿来,自觉失态,忙拿出帕子拭去泪水,而后迈着轻碎的小步自凉亭下来,低着头走过来。 乞丐又要开口,但美人抢先一步。 “姐姐,婉儿失礼了。” 一声‘姐姐’把柳云湘叫懵了,她转头看向乞丐,“她叫谁呢?” 乞丐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来。 “想来严郎还未与姐姐提起过我吧?” 柳云湘皱眉,“确实没提过,但……” “姐姐莫要怪严郎!”美人抬头,一副慌措又怯弱的样子。 柳云湘抿嘴,她只是想说,严暮这些破事,她根本不想知道。 “我乃一个戏子,跟着戏班走南闯北,在此地戏楼被恶霸欺凌。那恶霸意图抢我回去做小老婆,我抵死反抗,亏得严郎出现救了我。戏班,我是待不下去了,严郎把我安置在这里。我二人相处一些时日,互生情愫,但我出身卑贱,他对我虽有情,却不能给我一个名分。后我又知,他已经有夫人了,我哭过闹过,但我爱他,只能含泪忍下,甘做他的外室。”美人忍不住又哭了,哭得我见犹怜。 柳云湘默了一下,转头问乞丐:“严暮有这么卑鄙无耻吗?” 他对她反正是光明磊落的渣,一副‘老子就是这德行’,你要是爱上我,那就是你蠢的问题。 乞丐支着下巴忖思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事。” “姐姐放心,我不会跟你争什么,只求姐姐大发善心,让我留在严郎身边。此生为奴为婢,我都甘愿。” 美人抓住柳云湘的袖子,睫毛轻颤,眼波盈着水光。这副娇美柔弱的样子,她一个女人见了都有些动心,更别说男人了。 不过,她还是扯开自己的袖子,而后退了一步。 “你误会了,我不是严暮的夫人。” “姐姐……”美人咬住下唇,“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我生你什么气。”柳云湘有些好笑道。 “那姐姐就是答应我了?” “你听不懂人话?” “姐姐还是怪我。” 柳云湘揉了揉额头,说实话她现在很累很累,只想躺床上睡一觉。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她确实有些生气,但气在严暮曾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说他没有碰过除她以外的女人,而她还信了他这句鬼话! 狗男人! 她现在咒他被千刀万剐! “你叫什么名字?”柳云湘问。 “杜婉儿。”美人软软道。 “杜姑娘,我们想在此处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美人忙点头,“当然,姐姐这么美,婉儿很喜欢姐姐的。” 柳云湘觉得有点齁,干咳一声道:“那叨扰了。” “呀,这个小婴儿是……是严郎的孩子吗?” 柳云湘抿了抿嘴,“是,不过……” “我也好想为严郎生个孩子,我喜欢女孩儿,不过严郎喜欢男孩儿,如果能生一对儿龙凤胎就好了。” “呵,确实……挺好。” “但后来严郎说,只要是我生的,男孩女孩,他都喜欢。为了让我怀上,他夜夜……” “杜姑娘!”柳云湘忙打住杜婉儿的话,“我们住哪儿?” 正房东间,小丫头睡着了,柳云湘将她放到床上,子衿去烧地龙了。 乞丐缩在门口,脸色青白,一副遭雷劈的样子。 柳云湘冷笑,“严暮好福气啊,我瞧着这杜姑娘挺好。” 乞丐抬头看向柳云湘,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最后艰难道:“这位杜姑娘……是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