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奉献了生命与器官,可在他人生的终点,得到的仅仅只有好人二字,或许连他的名字都会被时间抹去,我有些愤怒,愤怒之余又想,没有人有义务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在那场噩梦里醒不过来。 我不可以这样强求任何人,这也不是元正要的。 成为警察是他的梦想,捐献心脏也是生前他自己的主意,我应该尊重与接受。 可我不能忘记他,要是连我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他? 我没吭声,按响了护士铃,起身要走出去时,司诀急忙开口,病容上多了太多的慌张,「姜宁,我不想分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求婚,没跟我妈妈说那些话,你也没看到,好吗?」 他很可怜,可怜得让我有些心软,可我知道心软不是爱,抽了抽鼻息,我忍住了快要落下的眼泪。
「我可以当作没看到,你呢?」 司诀是个好人,好到我不忍心继续编织这个爱的谎言。 我一个人是囚徒就好了,何必再拉他下水? 他果然僵住了,神色是无助又惶恐的,半响后,像是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开口问:「所以这么多年,你对我好只是因为这颗心脏?」 「不是。」这个问题太刁钻尖锐了,我的解答方式,司诀不太会满意,「对你好是真心的,爱的是那颗心也是真的。」
比如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元清,经常跟在我身边,司诀认识,元清叫他姐夫,从不叫司诀哥,他的哥哥只有一个,早在十四年前就去世了,走得轰轰烈烈。 在那个讯息传播速度并不快的年代。 起初是新闻,再然后是报纸。 那段时间的头版头条都是有关元正的,那些夸大他如何英勇,如何与歹徒搏斗,又是怎么身中十三刀却去世的话题持续了很久,可总有新的事情掩盖他的名字,不到一个月,就不会有人还记得他。 不到一年。 这件事就会被忘得干干净净。 但打开搜索引擎,还是会寻找到当年的细枝末节,这很好找。 司诀会知道,我半点不意外。 我本是不想伤害他的,毕竟被相恋十三年的女人欺骗,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巨大的打击,元正的心脏还在司诀身体里,他难过,那颗心也会跟着难过。 元清跟在我身边,他嘴笨,小时候就是,元正总是叫他傻弟弟,我也跟着叫,他气得跺脚,指着我骂:「我才不是你弟弟!」 元正反驳他:「怎么不是?」 「她又不是我亲姐姐。」 「那亲嫂子行不行?」 元清小,不懂嫂子是什么,我懂,可这么多年却没等到元清一句嫂子,他还是叫我姜宁姐,劝我看开点,我怔怔地,一时间心绪翻涌,这些年要不是司诀,要不是还可以听到元正的心跳声,我是坚持不到今天的。 我苦笑着,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我要是看得不开,早就去跳楼了。」 我自小父母早亡,被寄养在舅舅家,在那段寄人篱下,喝一口热水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里,是元正将我捞了起来,可后来他又去救了其他人,再没回来。 那一天我等啊等,等来的却只有一个血肉模糊再也睁不开眼睛的元正。 他支离破碎,我心如死灰。 那段时间我无数次想跟元正一起离开,是元阿姨拉住了我,要不是她亲口告诉我,元正的心脏被捐献出去,我想我是振作不起来的,可我没想因此害了司诀。 毕竟这十三年里,我曾多次暗示跟他分手。 终于找到了分开的契机,他却后悔了。 为了尽快了断,我向学校递交了辞呈,尽早离开这里,就不会有太多的纠葛。 离职手续前前后后办理了半个多月,离开的当天,我收到司诀母亲的求助电话,她在那边声泪俱下,求我帮忙找找司诀。 原来从医院出来后他的精神状况就很糟糕,这跟我的那些话脱不了干系,被骗了十三年,他又是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安然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