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顾政只愣了一下就知道了,除了顾潇野,还能有谁? 顾政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那是你家,何况,你们早晚是要见面的,如果你不能正视他,你怎么给心阳讨一个公道?。”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去除心魔,最好的办法是面对心魔。 池婉宁默然,算是认同顾政这个说法的:“那走吧。” 走进巷子,爬上老旧的楼梯,面对熟悉的家门,她犹豫了一瞬,从包里找出钥匙,刚打算开门,钥匙还没插进去,门就自己开了。 不出预兆,却又猝不及防地,池婉宁抬眼就真的看见了顾潇野。 顾潇野脱掉西装,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领带半松着,腰上系着她从前用过的围裙。 身后的屋子里应该是煮着什么东西,传出来一阵诱人的香味。 这样的顾潇野是池婉宁从来没有见过的,甚至她有一瞬间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是他。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个人就是他。 两人这样对视着,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久。 房门被全部打开,顾潇野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她听见他在耳边轻声低喃着唤她的名字:“池婉宁,心宁,心宁……” 只是,池婉宁没有反应,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就那样任他抱着,眼波翻涌起来的浪涛,几乎是在一瞬间平息下去。 察觉到异常,顾潇野才缓缓松开她,上下仔仔细细的端详打量着眼前的人。 只是一月未见,池婉宁其实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她的反应,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淡漠得让他觉得不真切。 顾潇野抓着她的双肩,心里陡升出一股委屈,悲凉与恐惧,全都变成一声厉吼:“池婉宁,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 池婉宁缓慢地挪动眼珠,慢慢对上他的双眸,语气冷静得让人觉得陌生:“我没死,所以你失望了吗?你现在住在我家里做什么?别告诉我,你顾潇野心里还会有歉疚这种东西。” 从她的语气里,不难听出疏离,怨愤与嘲讽。 顾潇野却被这么一句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心里明白自己当初错得多么离谱,可是他很难承认这是他的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所有的情绪,最终只是略带一丝颤抖的说了一句:“回来就好,我做了饭,回家吃饭。” 池婉宁嘴角弯起一个全无笑意的弧度,顾潇野还是顾潇野,永远趾高气昂,要让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然后轻轻推开:“傅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还有,这里是我家。” 顾潇野像是被离婚这两个字戳痛,一把拉住她的手想拉她进门,没想到,眼前忽然站出来一个人影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顾政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衣,外面穿了一件大衣,嘴角挂着浅笑,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模样,手上的力度却一点也不弱。 他挡开顾潇野的手,将池婉宁护在身后,说话依旧很温和:“傅总,勉强一个女人,可不是一个男人的格调。” 顾潇野眼神一紧,一眼认出来眼前的男人:“顾政,这是傅家的事情,你管不着,还有,池婉宁,当年的离婚协议我没有签,你现在还是我顾潇野的妻子!是傅太太!” 从前,傅太太这个称呼给过池婉宁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可是如今听来,是这样刺耳却又嘲讽。 她轻轻拍了拍顾政,从他身后站出来:“那也行,我不介意再签一次离婚协议书,从我知道心阳的事情开始,我们就只能形同陌路了。” 其实不用池婉宁说,顾潇野也明白,他们之间最深的刺,就是温心阳。 他语气稍缓,声音温柔了不少:“心宁,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需要……谈一谈? 印象中,这还是池婉宁第一次听顾潇野说他需要怎样怎样。 不过也是,很多事情,的确需要说清楚。 池婉宁转身看向顾政,温声道:“顾政,你知道的,我需要一个解释,你也希望我把事情解决好的,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也许是因为彼此太过了解,顾政没有半点不放心,只是点头:“去吧。” 说完,顾政很贴心地转身,没有让池婉宁为难,自己下了楼。 屋外寒风阵阵,轻晃着窗框,发出哐哐的响声。 顾潇野从厨房里端上做好的菜放到桌子上,看到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池婉宁也跟着坐了下来。 “先吃点东西吧。”他盛好一小碗米饭放在她跟前,语气相比从前好了不少。 面前的菜肴还在冒着热气,池婉宁心里翻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可是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眼前这个她一直爱着的男人,包庇了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还任由乔娅害了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拿她一颗真心当一回事。 等一切都错到不可挽回了,他再装出这副样子又有什么用?须知这世上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的道理。 池婉宁眼里漫起的一点点感动就被冷意覆住,语气带有一丝嘲讽:“我没有时间跟你耗,你想谈什么,直说吧。” 顾潇野手里的动作就僵住了,抬眼看见她脸上的冷意,心里也是清楚的。 过去三年的事情,她受的苦,受的委屈和痛苦,他一清二楚,所以她现在有气也是正常的。 他没有生气,只是用很平和的语气说起三年前的事情。 “四年前的夜晚,你在七号巷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他当时上救护车之前留给你一串手链。” 闻言,池婉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回想了一下。 其实说起四年前的事情,她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这件事邻居们倒是记下了,时不时有人提起,她便也有些印象。 她不知道怎么顾潇野会忽然提起这件事,皱了皱眉:“记不清了,不过手链当时好像就被我弄丢了。” 对于那条手链,池婉宁还是有印象的,毕竟,那条手链看起来价值不菲,刚弄丢那一阵,她还想着那人会不会回来找她要,那她可赔不起。 顾潇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果真是命运弄人,当初救他的人就是她,可偏偏她弄丢了手链,让他找错了人。 他的语气越发低沉:“我就是被你救的那个人,病好以后,我就让人去找你,但我当时没有看清你的样子,只能循着手链去找人,没想到,找到了乔娅。” 话说到这里,池婉宁面露惊讶,可也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后面的事情,她大致也能猜出来一下,乔娅冒充了顾潇野的救命恩人,顾潇野也为此一直护着乔娅,所以后来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可池婉宁只是苦笑了一声,确实是命运捉弄,原来她跟顾潇野的孽缘,就是从这条巷子里开始的。 她敛去脸上的情绪,又看向他:“所以呢?那又怎么样?因为你要报救命之恩所以我弟弟就该死?所以我的孩子就该死?所以你只不过是认错了人,你难道就无辜吗?” 顾潇野皱眉:“难道不该是这样吗?我只是没有料到乔娅会冒名顶替,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如果不是因为那条手链,我绝对不会护着她!”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池婉宁差点被这一句话气笑了,果然是顾潇野,他打心底里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错的。 从前的事情再错,也跟他关系不大,他是认错了人才会这样,所以,她不应该这么恨他,毕竟他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护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顾潇野,死的不是你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那孩子想来你也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痛的难过的都不是你,你才这么理所当然!” 池婉宁说完站起身扫了一眼这个屋子,看到他放在屋子里的东西,这才又道:“这里是我和心阳的家,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心阳当做自己的弟弟,你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空气凝滞了几秒,两人四目相对,四处好像都弥漫起了火药味。 顾潇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要被人扫地出门过,一瞬恼怒不已,跟着站了起来:“我们是夫妻!我住不得谁住得?那个顾政吗?” 想到顾政,他心里忍不住一团火气更甚,他并不想跟池婉宁吵,可是刚才第一眼看到池婉宁带着顾政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很不是滋味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池婉宁会和顾政搅在一起,但是顾政这个人,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着,他就实在是忍不住。 池婉宁就冷笑一声:“三年时间已经到了,我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如期结束,你别忘了。还有,我跟顾政认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第一次住我家!” 顾潇野心里又气又怒,尤其听到那句夫妻关系如期结束,顾政也不是第一次住在这里,他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惊惶。 这些天来,失去她的恐惧一时袭上心头,他忽然扼住她的手,逼得她连连后退了几步,一下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覆身上去:“我一天没说结束,这辈子你就都别想离开我身边!” 男人的不安与愤怒通常会激起心里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可池婉宁没有多大反应,反用一种很冷静的眼神看过去,那双透亮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的灵魂,让人心里那点丑恶全都无所遁形。 顾潇野对上这样清冷的眼神,心里忽然就凉了下来。 强迫一个女人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这种失控的感觉,着实让他心里冒出一丝慌乱。 “怎么?三年时间已到,傅总现在是要自己厚着脸皮毁约了?”池婉宁的话如刀如剑,直往人心窝子里戳。 顾潇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还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样说过他。 明明从前的池婉宁那么温柔,相处三年,哪怕他冷漠相待也没有抱怨过半句,可现在,对他截然两端。 他还不至于这样厚脸皮,嚯地一下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 临出门,他站在门口,语气波澜不惊:“池婉宁,我顾潇野欠下的,一定会还清。你也别以为现在有了顾政,乔娅就那么好对付。” “嘭——”话音刚落,门已经关上,人也消失无踪。 池婉宁从沙发上坐起身,对着空荡的客厅长长舒了一口气。 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她心里其实五味杂陈。 毕竟是自己全心全意爱了三年的人,要真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爱一个人容易,恨一个人就有多容易。 自依譁她知道顾潇野帮着乔娅掩藏她害死自己弟弟的事情,她的爱就已经凉透了。 既然当初结婚是利用她,孩子也没有了,她若是还执迷不悟,那她就对不起温心阳,更对不起她自己。 “咚咚咚——”正想着,外面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池婉宁理了理自己的情绪,上前打开门,就看见顾政手里打包了两碗粉站在门口。 顾政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冲她温和一笑:“他走了,我在街头郑伯那里买了两碗粉,一起吃吗?” 她忽然就笑了,退了两步让他进门:“吃!” 客厅里盈满了一股子香味,街头郑伯的粉店开了有些年头了,许久没有吃,却还是从前的味道。 顾政和池婉宁相对坐在桌边,面前各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粉。 池婉宁看顾政现在连吃一碗粉动作都这样优雅,眼神不由有些发怔。 “这么多年没有吃过了,现在吃着,还真是怀恋这口,那时候我们还经常吃!”顾政吃了一口,忍不住叹了一句。 池婉宁眼神忽然暗了下来,想到了温心阳。 是啊,从前她,顾政,还有温心阳经常去郑伯家的粉馆吃饭,心阳特别喜欢,可现在,物是人非,最爱吃的那个人都不在了。 其实,温心阳也走了四年了,要说最悲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但是在知道温心阳是被乔娅害的时候,她心里的痛忽然成倍地翻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见池婉宁这个表情,顾政约摸也猜到了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