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爷爷终究是没等到她过生日。 突然间的某个夜晚,仪器骤然响起来,睡在一旁的郑舒月立马就醒了过来。 她赶紧按下呼叫铃,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将爷爷送进手术室。她在手术室门口,盯着红灯亮了一夜,然后变成绿色。 出来的医生摇了摇头。 周围的人都在恸哭,唯独郑舒月,她不仅没哭,反而露出了笑容。 “不会的,爷爷不可能会死的……” 他还要陪她过生日的,要实现她的愿望,要做她的阿拉丁神灯的…… 可是随之推出来盖着白布的尸体,却彻底打碎了郑舒月的幻象。 她的父母在次日才赶过来,一过来他们就缠着李律师,急着要看老人留下的遗嘱。 医院的停尸间,原本该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可郑舒月却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父母缠着李律师,使劲浑身解数地想要套出几句话来。 而她的爷爷,却还躺在冷冰冰的停尸间里面无人问津。 像是一出活生生的闹剧。 “爸爸,妈妈,我们先把爷爷带回去吧。”她去拉母亲的手,舒母嫌她碍事,直接将她甩开。 还是李律师看不下去了,说要先将老人的后事处理完毕再宣读遗嘱。 舒父舒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李律师刚松了口气,就感到一只小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摆,是郑舒月。 她抬起头,努力朝他扬出一个笑来。 “谢谢你,李叔叔。” 李律师看着孩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却觉得越看越悲伤。 “孩子,”他摸了摸郑舒月的头,“你要是心里难过的话,就哭一哭吧。” 郑舒月愣住。 哭? 她还有这个资格能哭吗? 小时候,她在幼儿园,看到别的孩子一哭就会有爸爸妈妈过来。他们会温柔地抱着孩子,又是哄又是逗的,直到孩子破涕为笑。 于是她也学着他们的开始哭,但是过了很久,只来了舒家的管家。 就连爷爷,也因为公司的事情不能及时赶来。 从那之后她就知道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放声大哭的权利的。 只有那些被无私爱着的孩子,才有哭的自由。 曾经她还可以在爷爷的面前哭,但是现在……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这种权利。 郑舒月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浅浅地笑了笑。 “李叔叔,能麻烦你帮忙办我爷爷的葬礼吗?”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坚强如斯。 李律师叹着气,答应了郑舒月的请求。 葬礼举行的时候,舒父舒母不过站了一会儿,就都各找借口离开了。 只有郑舒月,始终站在家属答谢区,用尚未长成的身躯,向着每一个献花的人鞠躬回礼。 三天的葬礼,她鞠了三天的躬。 而且她一次都没有哭过,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很多人都在事后来问李律师,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像个大人似的这样坚强。 可李律师却只能苦笑,说这是舒老的孙女。 众人一听就顿时明白了:“这就是舒老那个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孙女啊……” 因为老人将孩子护得太好,甚至很多人这是第一次见到郑舒月。 而这一年,陆言初也来了。 但是他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当年的霍家正陷在被人狙击的风波里面,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他原本还想进去给老人鞠个躬的,但一个电话又将他催着走了。 离开前,陆言初回头看了一眼。 他一眼就看见在老人灵位旁边身穿黑色裙子的小姑娘,她向着来人鞠躬,然后挺直了身板,就像是一棵瘦小却坚韧的劲竹。 不论风吹雨打,都顽强地咬牙坚持着。 不知为何,这画面竟一直留在了陆言初的心里。 那段时间公司正面临困难,他每每觉得困苦的时候想起这个瘦小的身影,都觉得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事后他一查才知道,这个女孩叫做郑舒月。 一晃眼,她高中毕业升了大学,刚刚好成了他学校的大一新生。 而那一年,他大四,即将毕业。 郑舒月的手术做了很久,陆言初也听了很久,关于郑舒月的故事。 “所以在她爷爷过世的那一年,其实她就已经患上了微笑抑郁症?” 梁遇白点点头,回想起老师给他的笔记。 “那一年,刚办完舒老的葬礼,她的父母就缠着要宣读遗嘱。最后遗嘱宣读完毕,舒老将所有的财产包括公司股份全都给了郑舒月,她的爸妈就逼着她将财产交出来,那个时殪崋候……郑舒月第一次寻死。” 陆言初认真地听着关于郑舒月的一切,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就承受了这么多…… 可他偏偏还觉得她一直在欺骗他。 陆言初觉得自己压根不是个人,他怎么能……怎么能对她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来! “后来她被送到我老师那里,一直治疗到跟你结婚,她的病情原本已经有所好转,但是在跟你结婚之后,却急转直下……” 梁遇白看向陆言初,声音变得阴沉起来,“陆言初,如果她真的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陆言初低着头没说话。 他还能说些什么? 梁遇白说得没错,要是郑舒月真的活不过来……他难辞其咎! 好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她不会死的。” 梁遇白冷冷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手术室的灯光变成绿色。 他们都看向了那扇大门,只看见一个满手是血的医生走了出来。 陆言初站了起来,他看向医生,想要问他郑舒月的情况,可是他却发现那些话全都卡在喉咙里面……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害怕从医生的口中,听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第十四章 决不能让瑾安出事 医生摘掉了手套,又拉下口罩来。 “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是她全身多处骨折,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一阵,你们谁是家属?” 突如其来一阵寂静。 “我。”陆言初红着眼走上前,一晚上的时间,他的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浅胡茬,眼下也多了一层乌青。 “她是我太太。” 梁遇白看了陆言初一眼,没有说话。 医生点了点头:“家属等会可以进去看看病人,但是不要太久了,她需要休息。” 陆言初急忙点头,跟着郑舒月的病床进入重症监护室。 梁遇白也很想跟进去看看郑舒月,但是他深知医院的规矩,虽然心里焦急,却还是待在了外面等着。 陆言初进去没多久,突然就出现了许多的医生护士,病房里面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紧接着,梁遇白看到陆言初脚步错乱地走了出来。 他的双眼怔怔地,堂堂的周氏总裁,在那瞬间看起来竟显得无比的狼狈和无助。 梁遇白急切地上前问他:“怎么了,是小雾的病情发生反复了吗?” 陆言初却愣在原地,模样失魂落魄,竟没有听见梁遇白的问话。 “陆言初!”梁遇白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到底怎么样了!” 要不是他进不去,怎么会需要来问陆言初! 陆言初没有回话,梁遇白只好去找护士问情况。 而被丢在一旁的陆言初终于熬不住,用肩撑在了墙上。 他低着头,亮白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层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了就平白觉得难过。 “她不愿意见我……” 陆言初进了重症监护室,不过是叫了一声郑舒月的名字,就引来了她强烈的反抗,哪怕是昏迷中,她也在抗拒他。 他想起曾经每一次,她见到自己都是一副笑着的模样。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能看出她眼中欢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