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予陆少卿,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 看着她那双无神死寂的眼,他恐慌又不安,说出口的话也不免有些难听:“张妈的死也是她作茧自缚,你别多想,至于你妈和赵澄,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他们的后事,你放心。” 穆思音闻言身子一震,转头看着他,一双眼眸里映着眼前这个男人冷血无情的模样。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陆少卿被穆思音绝望的眼神刺痛,声音冷了几分:“你母亲是自己带着赵澄从楼上跳下去的,你还想闹什么?!” 穆思音眼中一片灰败。 这就是自己曾经爱的男人,曾经非要嫁的人! 她心中情绪翻涌,再也压不住。 穆思音不顾还扎着针的手,抄起手旁的东西就朝陆少卿砸去。 一下接着一下,整个病房霎时一片狼藉。 陆少卿看着几乎疯了的女人,眉头紧皱:“穆思音,你有完没完!” 穆思音却是扯掉早就断在手背的针,眼底通红:“没完!陆少卿,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因为你而死,你为什么不也杀了我?!” 陆少卿闻言眼神一愕,不知为何有些慌:“不可理喻!” 说完,他转身就出了病房。 穆思音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一室哀戚! 恍然间,她想起五年前自己说出喜欢陆少卿的时候,母亲眼里的不忍,可最后她却只是抱了抱自己说:“以沫喜欢就好。” 喜欢? 是啊,可是她喜欢错了人。 严询站在门外,看着这般木然呆站的她,无奈叹气。 许久,他推门走进去,想要安慰的话最后化为一句:“节哀顺变。” 该怎么节哀顺变? 疼她爱她的爸爸,因为陆少卿,锒铛入狱。 最听她话的弟弟为了救陆少卿,出了车祸痴傻几年。 最爱她的母亲,因为她也不惜带着弟弟跳楼自杀! 这些一点点浮现脑海,穆思音崩溃不已,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 …… 那天之后,穆思音用自己母亲留下的钱处理好了他们的身后事。 火葬场内,她沉默的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两个骨灰坛,转身走了出去。 墓园。 穆思音一人站在两道墓前,看着上面许惠和赵澄的黑白照片,眼眶滚烫。 寒风吹来,她咳嗽着,将喉间翻涌的血腥压下。 “是女儿不孝,女儿引狼入室,女儿对不起你们。” 她哑声认着错,可再没有人能摸着头告诉她没关系了。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穆思音转头,却看到了陆少卿。 “我说了,这些事我会替你办。” 可穆思音收回视线,不发一言。 她这副冷淡的模样,彻底点燃了陆少卿心底的怒火,他抓住她的胳膊:“我在和你说话!你没听到么?!” 穆思音目光定定的盯着他,只感觉熟悉的热流从鼻间缓缓流下,血腥气溢满了鼻腔。 墓园的风呼呼的刮着,冷冽的刺骨。 陆少卿看着不断流血的穆思音,慌乱抬手想要给她擦拭:“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可穆思音避开了他的手,目光苍凉:“我父亲帮你成为顾氏总裁,你却恩将仇报毁了赵氏集团。我弟弟为了救你痴傻几年,现在也化作了一捧骨灰。陆少卿,这辈子是我看错了人,可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她拨开陆少卿的手,一步一步地跌撞的朝她的家回去。 即使那里,现在只剩她一人! 陆少卿望着穆思音决绝瘦弱的背影,心仿佛被针扎一样,疼的他快要窒息。 他想要抓住她的衣服,可最终却迈不开沉重的步伐。 穆思音回到家,一点点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屋子。 明明她在这儿呆了不到一天,可却感觉比住了六年的山苑别墅更要安心。 穆思音走到桌子前,拿起上面一家四口的合照,指尖摩挲着上面人的面容,鼻尖一阵发酸。 “爸妈,澄澄,我真的好想你们……” 她说着,紧紧将照片捂在了心口。 就这么站了很久,穆思音才动着僵硬的身体,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找出剩下所有的止痛药和安眠药。 药片白白的,就像那天盖在母亲和弟弟身上的白布。 她怔怔的看了许久,然后一把将那些药都塞进了嘴里。 苦涩霎时弥漫了唇齿,噎的她不住干咳,可她还是一点点将它们全部吞咽了下去。 之后,穆思音换了身纯白的衣物,静静的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慢慢合上了眼。 而她的胸口,还放着赵家一家四口的合照…… 另一边,山苑别墅。 距离陆少卿从墓园回来,已经过了两天。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整个别墅空空荡荡,安静的让人心慌。 陆少卿想,自己应该高兴的,孟可欣终于生了,还是个男孩。 可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站起身走到了自己和穆思音的卧室。 站在门口,陆少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墓园里穆思音那鼻血不停流淌的画面,一遍一遍在脑海中重复放映着。 这时,助理匆忙走到他身旁,神色慌张:“顾总,有人寄了封信到公司,里面是夫人的病例……血癌!” 陆少卿愣在当场,墓地里穆思音流血不止的事情终于有了解释。 他看了助理好久,而后转身冲出了别墅! 一路上,汽车飞驰。 而开车的陆少卿,却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不停的发抖。 终于到了之前查到的许惠住址,他敲响了门,却无人回应。 莫名的,陆少卿心中泛起浓厚的不安,直接将门踢开! 屋子里的破败让他有一刻的愕然,可紧接着,他就看见那扇没有关紧的卧室门。 陆少卿紧攥着拳,悄声走了过去,慢慢推开了门。 一切沉寂的可怕。 陆少卿站在昏暗的卧室里,看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穆思音,他手脚都在发软。 “沫沫……” 可没有人回应。 他颤抖着上前,伸出的手只摸到刺骨的冰凉。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 可陆少卿,只能看见穆思音那一身刺目的白…… 陆少卿坐在车上弋㦊,怀里抱着一脸安详沉睡着的穆思音。 后视镜里的他,神情怔怔,垂着眼眸,一双眼空洞没有焦点。 窗外的飞雪渐渐停了,树梢上都被雪压弯了。 直到到了医院,陆少卿的眼睛才像找到了焦点。 看着急救室的灯“啪”的亮起。 呆怔的坐在长椅上,他这才将脸埋进了膝盖里,刚刚穆思音在自己的怀里,明明还有温度。 他的胸口,还有穆思音常用的那款香水味儿。 陆少卿永远也忘不了,穆思音刚刚穿着一身白的模样。 他恍惚间回到了那年的盛夏,穆思音穿着洁白胜雪的婚纱站在赵父的身边,然后从赵父的手中牵起了她的手。 那时候的她,是自己要倾尽所有守护的女孩。 越想陆少卿越是喉头梗塞,满心的哀伤挥散不去。 陆少卿在长椅上等着等着,等到最后,一颗心早已降到了谷底。 这时弋㦊,急救室的灯灭了下来,陆少卿怔怔的看着病床上正盖着白布。 他喉头哽咽,眼底是浓重的哀色。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陆少卿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颤抖着手扯开白布,看着穆思音熟悉的面庞。 他顿时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他连忙拭去眼眶的泪。 喃喃自语道:“你还没有看见我……” 最后终究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他紧咬着自己微微弯曲的手指。 带着口罩和眼镜的医生,扶了扶眼镜,沉声道:“节哀顺变。” 然后趁着陆少卿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推着病床悄然离去。 …… 穆思音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刺目的白。 她眸间酸涩,自己最终却还是活了下来。 可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眼眸黯淡而无光泽,这时严询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醒了?你好糊涂!” 可穆思音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半分反应也没有。 这般白的天花板,她偏过头看向窗外的大雪,惨然一笑。 严询怔怔的看着眼里灰败一片的穆思音,他的心头染过一丝痛惜。 “你就如此自暴自弃吗?你爸爸还在监狱里等着你!” 闻言穆思音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看了一眼严询,眼眶微红:“可我等不到了……” 严询微微咬牙,攥紧了拳头:“我会尽力医治你。” 可穆思音却摇了摇头,谢绝道:“严医生帮我已经很多了,我不是不知足的人。” 她再度看向窗外,呢喃道:“雪可真好看,不知我还能看多久的雪了。” 这时,另一个医生进来,皱眉看着病床上的穆思音,在严询耳旁低语道:“她的状态很不好,我怀疑她已经有抑郁倾向。” 严询微微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可医生却望了一眼严询,又望了几眼病床上的人,八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轻声问道:“严医生,这位是你什么人?我今天不当班,你临时把我叫过来,自己医院不送,送我这里来。” 说完眼含埋怨的看着严询,控诉其的行为。 可严询却白了一眼那人:“行了行了,下次我请客。” 直到医生消失在了病房,才陷入冗长的安静。 严询叹了一口气,劝道:“你爸爸过不了多久就要出狱了,你还能看到雪的,不要放弃自己。” 穆思音被严询扶了起来,她怔怔看向雪花,喃喃自语:“我爸爸……” 她灰白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光,但很快便转瞬即逝。 严询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爸爸就在第五监狱,什么时候你想去看看都可以。” 穆思音的眼尾泛红,她想起仍然在牢狱里等着的父亲。 自从父亲被带走调查,直到他入了狱,她才没看过几次。 这么想着,她喉间梗塞不已,是她不孝! 严询身侧的拳头攥紧,喉头滚了滚,最后的话语都被他咽了下去。 穆思音像是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了一眼严询,问道:“我之前不是应该在家里吗?陆少卿呢?” 严询闻言身侧的拳头狠狠攥着,沉声说:“你怎么还会想着那样的人。” 穆思音听到这话,只是沉默的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不说一句。 为什么还会想着…… 爱了六年的男人,最后却忘记了和自己的誓言,爱上了别的女人。 六年,她和陆少卿差一点点,就到七年了。 果然最后却没能挨过七年,穆思音以前看过七年之痒的说法,当初还觉得,自己和陆少卿无论如何都不会到这一步。 可最后呢? 穆思音抬眸看向窗外的大雪纷飞,一片一片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一如她对陆少卿的六年,让她冷到彻骨! 她低声呢喃:“你说,婚姻真的有七年之痒吗?” 然后接着笑了,笑的很大声,可眼眶却笑着笑着泛起了泪花。 严询微微皱眉,然后沉吟了一会说:“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穆思音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了,严医生,不用这样对我好的。” 严询看见穆思音的状态,眼底泛红,轻声低喃:“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可穆思音却始终不发一言,她偏过头看了一眼严询,然后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雪花。 严询被这房间里的沉重闷得他心头一疼,他快步走了出去透透气。 穆思音挣扎着起身,来到了窗前。 楼下的花园里雪白一片,三三两两的病人带着孩子在打着雪仗。 穆思音看了好一会儿,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多么像极了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啊。 可现在呢? 赵家几乎已经家破人亡了。 想起前几天和母亲弟弟温馨吃饭的场景,她陡然觉得无尽的苍凉! 却说陆少卿怔怔坐在赵澄和许惠的坟墓之前,沉默的烧着手中的纸钱。 这时手机铃声在山里突兀的响起,他垂眸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孟可欣。 他掐断了电话,看着坟墓前两人的照片出神,低喃道:“澄儿,你叫我姐夫,可我没能保护你姐姐,是我有愧。” “妈,我也没有待以沫好,是我的错。” 两人的照片含着笑意静静的看着陆少卿。 陆少卿在烛火中泣不成声,也不知是烛火熏得,还是心中的悲痛。 可手机再次响起,他掏出一看,原来是曾经请过的私人侦探。 发来的微信里有几张照片,陆少卿怔怔看着。 上面的照片的背景都在一处医院,那个脸庞正是穆思音。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穆思音还活着! 可就在他看见另一张照片之后,瞳孔里映出十足的怒火,他攥紧手机,将捧花放在了两人的墓前。 手里攥着的手机上,严询扶着穆思音,两人的眼神暧昧至极。 然后大步流星的出了陵园,直奔自己的车,对司机冷声说:“去仁海医院。” 在车上的陆少卿,看着手机的照片出神,他没料到,严询竟然敢带走穆思音! 还偷梁换柱! 陆少卿的眼睛里除了怒火,却还有一丝惴惴不安,穆思音还活着,可她会不会原谅自己? 可这个时候,司机的电话猛然间响起,司机将车停下,然后将手机递给了陆少卿。 “总裁,是……”司机的眼神有些犯难。 陆少卿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顾母打过来的电话。 他接过,却听见电话里铺天盖地的怒声:“快回来,山苑别墅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在那边闹事的孟家又是怎么回事?!” 陆少卿的头在一瞬间疼了起来,顾母的不依不饶在电话那头质问着。 他沉思片刻回道:“我现在就回来。” 顾母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陆少卿猛地掐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递还给了司机,然后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冷声说:“先去山苑别墅。” 司机点了点头,然后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着。 陆少卿看着窗外的雪景有些出神,喃喃自语道:“穆思音,是我不好。” 等陆少卿回到山苑别墅一看,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保安拦住还在吵闹着的一家人,而顾母脸色不虞的站在门口张望着。 “那别墅里的孩子可是我生的!”孟可欣厉声说道,脸色极其不好。 当看见熟悉的车辆的一刹那,孟可欣也不再和保安掰扯了。 直奔那辆车,司机把车窗摇下来,却见脸色沉沉的陆少卿,那双眼睛锐利如刀一样看着孟可欣。 “你竟然找上门来了。” 陆少卿周遭的气温都低了几度,他的眼睛像冰一样,毫无感情的看着孟可欣。 然后打开了车门,朝着山苑别墅的顾母而去。 顾母却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沉声说:“我们顾家最看重脸面,作为顾家子女,你怎么闹得这么大动静?” 陆少卿微微垂头,低声答道:“母亲,这次是我的疏忽。” 顾母却摆了摆手,然后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辆。 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下了车窗:“穆思音的事是怎么回事?” 陆少卿本来松了一口气,闻言再度心下一紧,思忖了会才说:“是一个意外,我很快就处理好了。” 顾母这才把车窗合上,扬长而去。 陆少卿看着顾母的背影,眸光沉沉。 他始终也没有办法忘记,眼前这个女人曾经耀武扬威的场景。 然后转身毫不留恋的迈开了步伐,却被孟母攥住了胳膊,那妇人哭嚷道:“哎哟,我女儿生了儿子,你怎么不认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妇人身旁的中年男人一脸局促的站在一旁。 陆少卿冷冷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然后保安连忙过来掰开了妇人的手指。 他冷冷的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然后轻声对孟父说:“如果你还想要那个项目的话,最好让她们闭紧嘴巴。” 孟父闻言垂下了头颅,脸上染上羞赧的红。 陆少卿这才回了别墅,然后直奔早就准备好的婴儿床。 婴儿床里只有一个玩具,他神色复杂的摇晃着床,眼里是浓郁的痛色。 他轻声低喃:“若那孩子还在……” 然后手指比了一个高度,神色哀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