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奶奶的霎那间,许满星事先做好的防线全面崩塌,瞬间红了眼眶。 她扔下行李箱的拉杆,跑到老人家面前,声音哽咽的叫道:“奶奶。” 闻声,一直弯腰弓背的奶奶努力抬起头,用手擦了擦浑浊的眼睛,辨认出眼前的人:“你是……满星?” 许满星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滴下来:“是我,奶奶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从小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家里人常常把她们认错。 只有奶奶会一眼把她认出来。 奶奶颤抖着手,紧紧拉着许满星,同样红了眼眶:“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跟你爸妈吵架了吗?” 许满星压了压眼底的酸涩。 自打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搬到了兰城的小山村来,只因为这是他们最后认识的起点。 对于家里的事,奶奶也是断了联系,最后一次见还是在三年前,她跟江寒晏的婚礼上。 所以对于姐姐许侨月的死,老人家也是不知道的。 许满星只是摇头,又哭又笑:“没有,我就是想您了,想回来陪陪您。” 奶奶拉着她的手,嘴上说着:“你这丫头啊就是倔,是不是跟寒晏闹变扭了?都是夫妻,小打小闹很正常的,你要体谅他才是。” 提及江寒晏,许满星眉心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凉意。 她清楚的知道,奶奶有多看好江寒晏这样的孙女婿。 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许满星若无其事的乖巧点头:“我知道了奶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别说教我了,给我做几道您的拿手好菜吧我可想吃了。” 奶奶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丫头,还是个馋嘴猫。” 许满星亲昵的挽住奶奶的手臂,头靠在老人家肩上撒娇:“奶奶对我最好了。” …… 夜深人静。 许满星跟奶奶躺在同一张竹床上,望着窗户的雕花发呆。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里的寒意。 江寒晏,这三个字,就像三把锋利的刀,捅在她的喉咙里,让她忘不了这三年自己爱的多卑微。 如果一切能重来,她情愿再也不要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此时,御风别墅。 主卧内,灯光昏暗。 江寒晏侧卧躺在大床上,眉心紧蹙在梦魇。 梦里,他站在沙滩上,看着许满星一身洁白长裙,朝着海潮中心缓缓走去。 他嘶声大喊:“许满星,你别走!你回来……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可无论他怎么声嘶力竭,许满星都像没听到,直面死亡。 眼看着海水就要将她淹没,江寒晏的双腿却像是长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天空破晓,江寒晏跪在沙滩上,任由砂砾陷进膝盖。 无力的窒息感,像是深海里的触手,紧紧掐着他心脏的跳动。 在江寒晏就要要呼吸不过来时,许满星的脸,渐渐清晰。 逆光下,他抬起头,望着她唇微动,费力的挤出两个字:“星星……” 许满星却只是满脸冷漠的睨着他:“江寒晏,我不爱你了,我生生世世都不想见到你,我诅咒你这辈子,永失所爱……” 江寒晏伸手试图想抓住她,可他的手刚触碰到许满星的裙角,她就变得透明。 “许满星,不要!” 江寒晏如从悬崖上跌下的人,失重惊醒,嘴里还喊着许满星的名字。 可等他睁眼看到,熟悉黑暗的房间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空虚。 缓了片刻,江寒晏掀开被子,到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唯有冷冰刺骨的寒意,才能缓解他心底的不安闷躁。 等江寒晏重新回到主卧,看到墙上的结婚照时,他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想到在墓园看到那束白玫瑰,江寒晏深眸微眯,半响,他走到床头拿起了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江总,怎么了?” 江寒晏抬眸凝着跟许满星的结婚照,沉下声:“查一下许满星住院后发生的所有事,明早之前我要结果。” 说完,江寒晏挂断了电话。 漫漫长夜,江寒晏坐在沙发上开了瓶红酒,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 酒精麻痹着神经,而心脏缺失的那块地方,从连绵不断的细微疼痛一直到能逼人发疯的窒息一样的痛苦。 直至黎明,窗外渐渐亮起了鱼肚白。 江寒晏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骨,正要起身。 就在这时,搁置在一旁的手机突然“盯”的一声,亮起了屏幕。 江寒晏拿起手机,划开一看,是私人侦探发来的一个文件。 点开一看,里面记满了许满星入院后的所有事,事无巨细。 白纸黑字的记录中,唯有最后一行尤为醒目。 “12月21日,许满星的火化事宜由沈慕泽经手。” “12月27日,沈慕泽购买飞往兰城机票。” “兰城”这个地区名一出现,江寒晏的眸光就变得深邃起来。 江寒晏的目光在手机里的内容上,停留几秒,最后又划出了屏幕,在对话框里快速输了几个字。 “从沈慕泽开始查。” 发送成功后,江寒晏彻底无眠。 他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迎接东升的朝阳,江寒晏目色渐渐幽深。 一想到许满星还有可能活着,他的心就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晨起的微光一点点从云层破晓而出,带来了新的曙光。 …… 上午,兰城。 许满星清早起来,坐在火堆旁,看着奶奶忙碌往锅里下面。 这样平静温馨的氛围,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有那么瞬间,她甚至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也很好。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 许满星没看来电显示,知道她这个号码的现在只有沈慕泽,所以她直接接了起来:“喂,沈医生怎么了?” 电话那边没有出声。 许满星先是等了一会儿,最后迟疑的看起来电备注。 却见是一串陌生号码。 许满星的警惕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下意识攥紧了手:“你是谁?不说话我挂了。” 话落,她作势要挂掉电话。 就在这一刻,电话那头,传来江寒晏清冷的低哑声:“许满星,是我,江寒晏。” 这熟悉的声音,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许满星原本平静下来的世界。 短短几秒,许满星低下声:“你打错电话了,挂了。” 说完,她完全不给江寒晏反应的机会,直接按掉了电话。 挂电话的空荡间,奶奶走了过来:“怎么了?谁打电话给你了吗?” 许满星轻轻摇头:“没有,是别人打错了。” 为了不让奶奶多想,许满星起身帮忙添起柴火,不让自己闲着。 而此时另一边,江氏财团,总裁办。 江寒晏看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目色不冷不淡,薄唇却微微抿着。 他已经可以确定,许满星还活着。 一股无言的激涌,在他胸腔里澎湃。 半响,江寒晏叫来特助明蔚:“给我定张飞兰城的机票,接下来三天的工作安排往后延。” 明蔚一怔,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幻觉了。 工作狂老板,竟然会延迟工作? 不等他反应,江寒晏直接把车钥匙扔了过来:“走。” 明蔚接住车钥匙,连忙紧跟自家老板的步伐,踏出了总裁办。 入夜,屋外下起了雨夹雪。 屋内燃着取暖的炭,暖烘烘的。 许满星头靠在奶奶怀里,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正当她迷迷糊糊快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却响起了来电。 许满星被吵的猛然清醒,但奶奶比她动作还要快一步,划开了接听键,把手机拿到了她的耳边。 电话那头,传出江寒晏淡漠的低声:“出来见一面。” 闻言,许满星只觉莫名其妙,忍不住骂了一声:“你是不是疯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也可以不出来,我直接敲门,我相信你奶奶对我们这三年的婚姻,应该也很关心。” “我不介意说给她听,包括你姐姐的事。” 这后面一句,已经带着警告的意味了。 多年的相处,让许满星已经很了解江寒晏这个人。 他言出必行,就没有什么事是他说出来不做的、 许满星不想让奶奶担心,所以立刻起身,捂着手机听筒道:“奶奶,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披了件外套,许满星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刻,屋外白雪皑皑。 一片雪色下,身形修长的江寒晏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雪地里,精致立体的俊脸在这冰天雪地下,有种冷冽的疏离感。 许满星站在门口的位置,与他之间,间隔了六米左右的距离。 她漠然的凝着他,语气寡淡:“找我什么事?” 既然事情已经戳破,她也没什么好再装的。 江寒晏深眸微蹙,她的冷淡,让他有些不习惯:“过来。” 许满星置若未闻,只站在原地看着他:“有话就说,我没聋。” 江寒晏踩着雪,快步走向许满星。 许满星一惊,虽快速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被江寒晏直接抵在了大门上。 男女双方的身高优势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 许满星面露不悦,冷冷盯着他:“你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江寒晏俊脸上覆着淡淡的寒霜,垂眸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你瞒天过海的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你就那么想跟沈慕泽私奔吗?” 他句句质问,许满星却勾起唇角,面带冷嘲:“江寒晏,你不要说话太难听,什么叫私奔?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亲手把离婚证甩给我的!” 离婚证…… 江寒晏收敛了些许脾气,认真问道:“所以,那离婚证你看了吗?” 许满星没好语气的抿了抿唇,皱起秀眉:“离婚证不都长一个样?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无疑给了江寒晏的胸口打了一记闷拳。 搞了半天,这女人连看都没看。 一向沉稳的江寒晏,此刻再也无法平静。 他说话的语气也连带着冷了几分:“你到底还要闹多久,才肯消停,假死很好玩吗?” 许满星傲娇的扬起下巴,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脾气就这么顽劣,我本来就跟我姐姐是两种人,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可以赶紧走,我刚好也不想再看到你。” 江寒晏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上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气道:“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许满星别开脸,把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拍开。 江寒晏冷哼一声,气极反笑:“好的很,那我也告诉你,你跟沈慕泽没可能。” 许满星盯着他,眉间的嫌恶丝毫不掩饰:“你有什么毛病?我愿意跟谁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你搞清楚,我们现在离婚了,恋爱自由。” 话说完,她再不想搭理他,蹲下身从他的臂下钻出去。 可就在许满星转身准备推门回房时,江寒晏突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许满星,我们离婚不能作数。” 许满星气的一恼,扭头骂他:“江寒晏,你有病就去看病,别打扰我行不行?” 可就在她刚骂完,却见江寒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那两本暗红的离婚证。 只见他将离婚证,挡着她的面,缓缓打开离婚证的外壳。 而里面竟是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许满星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盯了那空白的离婚证许久,她才收回视线,看向江寒晏:“江寒晏,骗我很好玩吗?” 江寒晏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没等他再开口,许满星就转身大步进了大门,将门摔的叮当作响。 留下江寒晏还站在原地,凝眸望着已经被关上的大门,蹙起了眉。 这女人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的让他顿感无言。 明明是她先做错了事情,瞒天过海,如今还嚣张的过分。 关门回房后,许满星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回到床边。 见奶奶还在等自己,她唇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赖皮的扑进老人家怀里:“奶奶,我们睡觉吧。” 奶奶轻轻摸了摸她柔顺的乌发,问了起来:“我刚刚听到声音了,是寒晏来找你了吧?” 许满星笑着转移了话题,懒懒的打起哈欠:“奶奶,我困了。” …… 这晚,许满星听着窗外的呼啸的风声听了许久,直到凌晨四点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晌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