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白梦浅做军师,裴敬之怎么可能还允许她进军营。 见她兴致不高,裴长轩也不在多言,只叮嘱:“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着,他便匆匆离开。 江杳杳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翻杂。 …… 半月之后。 江杳杳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真打算和裴长轩辞行,下一秒,就见他喘着气,急切奔进去。 “杳杳,你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冲去了军营,正找我哥闹呢!” 江杳杳惊坐起,匆忙往军营赶去。 待她赶到之时,只见李琴站在军营入口,指着裴敬之大骂:“我儿子江少城军功累累,你们就这么把他赶出去,还有没有良心?” 裴敬之冷着脸,眉眼间怒意沉沉。 一旁的白梦浅忍不住出声:“什么儿子?江杳杳女扮男装本来就是死罪,敬之留她一命已经是开恩了……” “闭嘴,轮得到你说话吗?” 李琴毫不客气回呛,白梦浅被骂得涨红了脸,她也没见过如此泼辣的妇人。 “母亲!” 江杳杳奔上前拉人,谁知李琴回过头,当着众人的面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要不是你不小心泄露了身份,江少城这个名字依旧是整个羌谷城的荣耀!” 闹哄哄的军营入口忽然寂静,所有人都惊讶望着江杳杳,没想到她会被亲身母亲这般厌弃。 江杳杳的半边脸瞬间发肿,但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拉住李琴:“母亲,闹也闹了,回去吧。” “别叫我母亲,你不配!” 李琴一把甩开她,一双眼狠狠瞪着江杳杳:“你今天要是不能求得留在军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她揪着江杳杳狠狠往地上一推,让她跪倒在裴敬之的脚边。 身后,传来李琴嘶吼威胁:“江杳杳,你倒是求啊!” 江杳杳咬住唇,牙关都在颤。 她素来知道母亲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自己没有第二条可以选。 她闭上眼,当着众人的面将尊严摔在地上:“裴将军,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留在军营?” 众人沉默,似乎都在等裴敬之的回答。 裴敬之垂眸看着江杳杳,一双黑眸无喜无怒,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江杳杳绝望之际,裴敬之的声音才缓缓从头顶传来:“可以。” 她诧异仰头,四目相对,心头刚燃起希望,就听裴敬之说:“但是留在军营的女人只能是军妓!” 一句话,江杳杳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她不可置信看向裴敬之:“你当真要如此不留情面吗?” 裴敬之面无表情:“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让本将军对你留情?” 江杳杳哑住。 什么身份……她何尝有什么身份? 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身份,从来都是裴敬之决定。 他怜悯,她便能卑微的留在他身边,他厌弃,她便只能毫无痕迹的离开。 见江杳杳迟迟没有说话,李琴伸手狠狠地推了她一下:“江杳杳,别忘了五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一句话再次掀起江杳杳心底的伤。 五年前,她答应过母亲—— 【你要守住你哥哥的英名,为江少城这个名字增添荣耀,直到死的那一天!】 至于江杳杳怎么活,没有人在乎。 沉默良久,江杳杳绝望闭上眼,苍白的唇轻启:“好,我留下。” 周遭讶然一片。 人群中的裴长轩,再也压抑不住怒气。 “哥,杳杳,你们都疯了吗?堂堂军师怎么能做军妓?这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裴家军?” 裴敬之沉着脸没说话,眼底隐隐怒意。 这时,江杳杳颤巍巍站起身,面色却平静:“跟裴家军有关的是军师江少城,而我是江杳杳。” 裴长轩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杳杳又撩袍,对着李琴直直跪下。3 军营门口,寒风萧瑟。 江杳杳长发被风扬起,整个人异常单薄。 寒风中,女子声音清晰绝然。 “阿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阿娘。如你所愿,我会留在军营继续为‘江少城’这个名字增光,但日后江杳杳的所做作为,都与江家无关。” 说完,江杳杳俯身一拜,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竭力克制的声音依旧哽咽破碎:“第一拜,还您生我之恩。” “嘭!” “第二拜,谢您多年的教导,将我抚养长大。” “嘭!” “第三拜,江氏再无不孝女江杳杳,望你日后珍重。” 话落,再起身时,江杳杳额间已然鲜血淋漓,她没在看李琴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踏入了军营。 周围的将士们见到此景,不发一言,纷纷让路。 李琴看着江杳杳的身影,久久愣神。 次日。 江杳杳坐在军妓的营帐内,不知是碍于她从前的身份还是如何,没有人敢踏进帐内。 直到暮色降临,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 江杳杳心中一紧,抬头望去。 裴敬之?! 只见他铠甲未卸,长剑在手,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裴敬之神色冷峻,视线落在江杳杳的轻纱外衣上的时候,瞬间皱起了眉头。 江杳杳抬手轻拂,轻纱落地。 “裴将军是需要伺候吗?” 裴敬之脸色一沉,眼里涌动风暴:“你就这么自甘下贱?!” 面对他的嘲讽,江杳杳却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让我入营为妓的不是裴将军的意思吗?” 裴敬之握着剑柄的手不断收紧,江杳杳却转过身,不想再看。 “裴将军若无意让我伺候,便离开吧,不要耽误我接待他人。” “江杳杳!!” 裴敬之发怒,把剑一搁,伸手直接把江杳杳拉进怀中禁锢。 “忤逆我,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话落,他毫不留情的吻上她的唇,力道之大,让江杳杳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时,营帐外突然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 “将军,军情奏急!” 下一秒,裴敬之利落松开江杳杳。 江杳杳跌在床边,红着眼眶,大口的喘着气。 裴敬之提着剑往外走去,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命令:“等我。” 入夜。 江杳杳半梦半醒间,突然,她感觉到身后一沉,腰间覆上一只滚烫的大手。 “不是让你等我?怎么先睡了?” 裴敬之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酒气,从身后传来。 滚烫的大掌提着肌肤,激起一阵颤栗。 “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裴敬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男人带着凉意的薄唇在她的脖颈处不断吻着:“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好好伺候我。” 营帐炉火旺盛,江杳杳却只觉得寒彻心骨。 直到天亮,裴敬之才起身离开。 江杳杳筋疲力尽,才要睡去,营帐再次被人掀开。 进来的人是一位军医。 军医端着一碗药上前:“江姑娘,将军赐的药,喝了吧。” 江杳杳看着那碗黢黑的药,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她知道,这是当军妓的规矩,每每服侍完后都要喝这么一碗避子药。 自己也不会例外。 她伸手拿过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军医退下,江杳杳也闭上眼躺下,可是刚躺下不久,腹部就隐隐作痛,宛如刀搅。 不过片刻,她就痛到浑身冒出冷汗。 江杳杳只好撑起身体,往外走去。 而她刚出营帐不远,就听拐角处传来对话——6 “将军,避子汤有很多种,您为何让江姑娘服下最猛的一种,这一碗药下去,她此生恐怕都无法有孕。” “那又如何,她既当了军妓,这就是她该受的。” 裴敬之冷血无情的话,落入江杳杳耳中。 只一瞬,她便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僵住,浑身冰凉。 她知道裴敬之对自己无情,却从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低贱至此。 裴敬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身体支撑到了极限,江杳杳再也无力支撑,痛晕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杳杳被一阵喜庆的锣鼓声吵醒。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了!” 随着裴长轩的话落音,江杳杳的视线逐渐清晰,她撑起身子:“外面这是怎么了?” 裴长轩面色微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江杳杳看着他的神情,心底有种不妙的预感。 就听他说:“我哥今晚和白梦浅大婚。” “轰”的一下,江杳杳脑海一阵空白。 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也忽然明白过来。 难怪裴敬之非要她喝最伤身体的避子汤,是担心她怀了孩子膈应白梦浅…… “杳杳,裴家军已经向圣上求了旨意,免了你的罪责,不过等你休息好,就要要去驻守五十里外的沙鲁城。” “沙鲁城虽然远,但骑马半天的时间就能到,我和兄弟们有空会去看你。” “杳杳,等你到了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后就不要惦记不相干的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裴长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试图转移江杳杳得注意力。 但收效甚微。 夜幕渐深。 拒绝了裴长轩的陪同,江杳杳孤身一人,来到了喜气洋洋的主营帐。 往日威严肃穆的营帐披上了喜庆的红纱,贴上了一圈‘囍’字……这些场景,江杳杳不止一次梦到过。 可惜,今天的新娘不是她。 她正看不下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警告:“你来这做什么?” 她回过头,来人是裴敬之。 穿着一身喜服的他,少了几分冷肃,更加俊朗清隽。 可是他一开口,依旧是疏离的冷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你的营帐去!”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着,江杳杳一步步缓缓走到裴敬之面前,一字一句问:“裴敬之,这些年来,你可曾有一时半刻心悦与我?” “从未。” 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带一丝情感。 江杳杳怔在原地,仔细凝着男人冷峻的脸,试图找到一丝半点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的情意,就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现在这场笑话,也是时候结束了…… “我明白了。” 江杳杳深吸口气,眼底的情意一点点散去,最后化作平静:“裴敬之,我今晚是来向你告别的。” “今日一别,只愿你我此生永不相见。” 江杳杳当晚就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签了一匹马,带走了惯用的长缨枪。 三个月后,沙鲁城。 这里地势险峻,生活艰苦,但百姓却热情好客,将士们也因江军师的威名,十分敬重江杳杳。 江杳杳甚至觉得,这样守着百姓过一辈子,也挺好。 可这天晚上,平静却被打破。 刚要入睡的江杳杳,突然接到急报:江国领兵趁夜偷袭! 江杳杳即刻穿戴好盔甲,登上城楼。 不远处,十万大军压境,而沙鲁城却只有区区五千将士! 副将慌乱汇报:“江军师,我们的侦察兵一刻钟内几乎全部被歼灭,江国显然筹谋已久,此举对沙鲁城势在必得。” “离我们最近的羌谷城,赶来也需要一天时间!” 江杳杳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敌军,果决发号施令。 “派人去羌谷城送信,说沙鲁城被偷袭,请求支援!” “是!” “兵分两队,一队人马带着百姓撤退,另一队随我准备弓弩投石器,务必死守城楼,撑到援兵到来!” “是!” 羌谷城。 裴敬之操练完,提剑走入营帐,可里面却只有白梦浅一人。 “不是说军情奏急?”白梦浅心虚的将手放在背后。 裴敬之皱眉看她:“无妨,我已经解决了。” 白梦浅面不改色,悄悄将藏在袖中的手将那份求救的急报,紧紧攥住。 沙鲁城不过是区区几千人的贫瘠小城,失守便失守。 但裴敬之因为江杳杳,新婚当晚取消婚礼,让她备受屈辱,江杳杳这一次撞到了自己手里,必须得死! 时间滴答而过,转眼六个时辰过去了。 沙鲁城。 刚刚结束一波驱敌,城楼上到处都是断臂死尸。 一位十四岁的小将捂住断臂,气若游丝问:“江军师,我好疼好累……援军……快来了吗?” 江杳杳忍泪点头:“别睡!我们马上就有救了!等事情了结,我就封你做百户,等你和阿爹阿娘再次团结,他们一定以你为豪。” “好!我要坚持,给阿爹多争点……逃跑的……” 话未说完,小将的手就垂了下去。 江杳杳死死握紧长缨枪,颤手合上对方的双眼,还等不到缓和悲伤,就听到一句:“敌军又攻城了!”0 江杳杳起身,长枪一挥,高呼道:“将士们,弓箭没了,石器也用完了,但我们要打起精神来! “满城妇孺生死皆在你我身上,我们必须要给他们留够逃命的时间,誓死守护城门,绝不能输!” 疲惫的将士纷纷站起,眼中的赴死的果决。 “誓死守护城门,绝不能输!” 江杳杳最后看了一眼羌谷城的方向,随后长枪一挥:“开城门!将士们,冲!” “冲!!” 羌谷城。 裴敬之坐在营帐内,手中拿着兵书,突然感觉一阵猛烈的心慌。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按住胸口。 为何?今夜心神如此不安? 裴敬之起身,正准备出去,却见裴长轩满脸急切奔来:“哥,不好了!沙鲁城被江国十万大军偷袭,你没接到杳杳的求救消息吗?!” 裴敬之心头一震,脑中闪过白梦浅心虚的一幕,心底一寒。 他立刻握剑起身:“召集人马,火速救援!” 向来沉稳的他,步伐竟然少见的出现一丝慌乱。 晨光微曦。 沙鲁城,已经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江杳杳撑着长缨枪单膝跪地,咬着牙猛地拔出插在肩膀的长箭。 将士们死伤殆尽,如今只剩下江杳杳和一个折返报信的将士:“江军师,百姓都已经撤退,您也撤吧?” 江杳杳咬着牙:“援军没来,城门失守后敌军定会乘胜追击!” 话落,她撑着手中的长枪站了起来:“你走吧,关紧城门从后门撤退。还有,给裴敬之带句话……” 她回头望了一眼羌谷城的方向,抿着唇:“就说江……江少城不辱使命。” “可是——” “军令不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