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送过去,没几天又被聂寒山亲自送了回来。 我端着一杯清茶端坐在桌前,将桌上的钥匙推了回去:「王爷这是何意?」 「夫人,此事是本王错了,芳园中诸人本王已经处置,今后府邸还得有劳夫人。」 我抿了一口茶,不发一言,心头却是讽刺。 你所谓的处置是什么,骂了柳姨娘几句?呵呵。 不过反正用的不是我的银子。 「妾身才疏学浅,怕是当不起王府这个家,也怕是会怠慢了柳姨娘。若是柳姨娘因为供给不足,伤了身子,妾身担不起责,还望王爷收回成命。」 「夫人……」聂寒山无奈了,「我已经将芳园彻底清理了一番,相信以后不会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烦扰到夫人头上。」 我轻笑出声。 说这话那是骗谁,当谁是傻子吗? 那可是你的心肝宝贝,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真闹起来,你的心可会有一刻偏向我? 不过对于聂寒山回来,我也是早有预料,我看向了站在一侧的管家。 「妾身未进府之前,听闻府中也都是由柳姨娘照看,不若这样可好,将芳园从府中划分开来,取全府上下三分之一财政交由柳姨娘自行处置。妾身照顾不佳,赵妈妈如此心疼主子,相信会照顾好的,王爷看可好?」 「不行,这放在外面旁人该如何非议你?!」 「妾身不在乎,再说外界的流言蜚语也不差这一点,王爷若真为妾身着想,还不若直接答应下来。」我的口吻很冷,眼神挪开,也不再看他。 聂寒山哑言,沉默不语:「我知我对不起你。」 「既然知道对不起,那又要做?」我冷言反问,「若是遇到银钱不足,难道还要我拿钱出来贴补吗?我们绪家难道是亏欠镇北王府吗?!我自觉自己这个正房夫人已经做得够格了。」 此事本就不光彩,说出去也只会惹人笑话。 「本王已经训斥过柳姨娘了,今后必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铺张浪费,至于夫人贴补的部分,本王会一一补足给予夫人。」 「不必,只要王爷答应妾身的请求即可。」我一步不退地坚持。 门外突然传来了惊呼和叫喊声。 是柳姨娘。 丫鬟们也恐伤着她,阻拦不住,硬是让她闯了进来。 一进门,她便是痛哭着扑倒在地,深深地跪在了地上。 「王爷!王妃一切皆是妾的过错,还望王爷、王妃看着赵妈妈打小服侍妾的份上,放过赵妈妈吧。」 聂寒山的脸色铁青。 我冷笑了一声,抬了抬手:「来,赶紧把柳姨娘给扶起来,这天寒地冻,可别冻坏了身子。服侍的丫鬟,拖下去掌三十个嘴巴子。到底是怎么照顾的姨娘,出门怎么都不给披件大衣?这若是病了,姨娘难受,王爷也心疼。」 柳姨娘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绵裙,头发懒懒的,一脸的病容,而此刻屋外北风萧萧,立在廊下不一会便是会冻得瑟瑟发抖。 柳姨娘被我三言两语戳穿了心思,抬起头,用愤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她消逝得很快,转而又变得凄楚起来,回身便是拉住了快要被拉走的丫鬟,急急地告饶道:「都是妾身一时心急,这才忘了,都是妾身的错,求王妃饶过小环吧。」 小环的脸色白得吓人,面无血色。 我没说话,只看向了聂寒山。 聂寒山的眼里流露了失望的神色,冷声道:「把柳姨娘扶起来,送回去,将小环带下去。」 柳姨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聂寒山,颤抖着声音喊了句:「王爷。」 聂寒山看了一眼她:「还不快点。」 我挥了挥手,示意了下。 柳姨娘似乎是被吓住了,刚来便是被人架走。 待人走后,屋子里清净起来。 我倒了杯水递到了聂寒山跟前:「王爷,现在可还坚持?」 聂寒山接过杯子,眼底写满了落寞。 见状我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地说道:「王爷也是个明白人,相信也是懂得柳姨娘究竟为何如此?女人的嫉妒心不可调和,我与柳姨娘无论如何粉饰太平,也改变不了我与她本质上的对立,为了今后柳姨娘不再多病,王爷还是答应下来吧。」 「对不起。」聂寒山沉声说道。 我侧头不语。 「对不起」说多了,很恶心。 事后,芳园的开支彻底和王府分开,聂寒山指派了自己的心腹过去照看。 没了芳园这间氪金大户,王府的开支总算回到了正常范围。 有丫鬟过来汇报。 没了王府的供给,柳姨娘如今背地里同人做起了绸缎庄生意,借着王府的势,做得如火如荼。 我没理会,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时间又滑过了四年。 四年间,边境匈奴屡次犯事,聂寒山作为镇北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境,每年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待在京城。 成婚六年,却无子嗣,因此我受尽了京城里的闲言闲语。至于柳姨娘,虽然备受恩宠,却似乎是因为身体关系,难有子嗣。 太后娘娘屡次招我进宫,温言相劝,让我给聂寒山赶紧生个孩子。 聂家满门忠烈,现如今更是只余他一人,太后娘娘是他的姑母,自是心疼,于是当初才会借事由亲自指婚。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我和他会弄成现在这样。 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后娘娘更是担心就此聂家绝后。 「微微,还在和寒山赌气?」太后娘娘握着我的手,轻轻地拍拂着,眼眸里写满了慈祥。 我低头:「如微不敢。」 「你们这已经成婚六年,至今还无子嗣,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事务繁忙,或许暂时顾及不到,如微福浅,此生想来与王爷是没这种缘分。」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向来都是处出来的,我知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哀家也心疼着。」太后娘娘叹了口气,「寒山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娘,年纪轻轻就进了军营,从来都是一股筋,在女人心思上向来琢磨不到,你莫与他多计较。」 「如微不敢,只是王爷所需的并不是我,有些事情终究强求不得。」我抬眸,话里带话地暗示了一番。 我的确不愿意。 我一直觉得孩子是夫妻之间情感的证明,我与聂寒山之间本无情分,又何必挣扎进去? 更何况若是有了孩子,怕是还得陷入无休止的麻烦中。 不过这话不能说,只能推在聂寒山身上。 太后娘娘想来也是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情况,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一道懿旨下来,我被派往了边疆照料王爷起居。 收拾东西时,琥珀一直都在叹气。 边境苦寒,又时时有刀锋剑刃,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然而我却有些兴奋。 能离开这枯燥无味的宅院,到外游览一番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即便得和聂寒山朝夕相处,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启程的那天,风和日丽。 哥哥骑着骏马前来送我。 「微微,过去后一切小心,切不可随意乱跑知道吗?」 「知道,哥你已经和爹爹娘亲叮嘱无数遍了,我知道了。」 我无奈地从马车中探出头来。 「过去后,见到王爷也别跟王爷置气,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本就辛苦,不论如何,爹爹和娘亲还是希望你们能有些感情。」 「哥哥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何时与他置过气?这几年我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哥哥叹了口气,瞪了我一眼:「你真当你那点心思,旁人都看不出来,你与王爷表面是夫妻,实则疏离得很。微微啊,哥哥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终究要与他相伴一生,难道还真准备一辈子孤苦伶仃守在你那间小院子里?趁着这个机会,和王爷好好相处,王爷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我抿了抿唇,近些日子以来,多有人过来劝我,似乎是觉得只要我主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一般。 对此我表示不置可否。 聂寒山是个好人,他不喜像旁人那般三妻四妾,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便一直信守着承诺。 被他所爱是幸福的。 可不被爱那就是不幸,而这样的命运是我嫁进来时,便有过的预料,非我所能改变的。 为了不被继续念叨,我微笑应付地答了句「是」。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边境。 一路向北,向北,一路变冷,变冷。 等到了聂寒山驻扎的浑阳城时,我已经披上了厚厚的银狐披风,但一下车还是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聂寒山提前得到了消息,亲自来接我。 他一抬手便握住了我的手臂,拉着我进了府门,周围一堆跟着他征战多年的下属,在边上起哄似的喊着「嫂子」。 我对他们也并不陌生,他们回京时,一般都是由我接待他们。 这些年里,我和聂寒山关系算不上差,也算不上好,认真说来,应该算是聊得来的朋友。 屋子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大娘端着杯热茶就迎了上来:「夫人。」 聂寒山说道:「这是王婶,本地人,要是有什么缺的都可以找她。」 「好,让人先把我带来的东西都收拾收拾,眼看着就要年节了,晚点咱们好好吃一顿。」我微笑道。 初来乍到,陌生的地方,我却是没有半点的生疏,略坐着休息了一会便开始整理家务。 聂寒山陪了我一会,一件军务就把他给叫了出去。 直到晚间才回。 我吩咐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锅子。 聂寒山陪着他的那些兄弟在前院吃得热火朝天,我带着琥珀在里间,屏退了其他伺候的人。 「小姐,这羊肉真好吃。」 「北疆的山地羊本就是贡品之一,肉质细腻且不含膻味,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我塞了一口羊肉进嘴,好吃得弯起了眼睛。 聂寒山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琥珀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嘴上的麻酱都还没有擦干净:「王……王爷。」 我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快?」 「军营有宵禁,从这里回去有些远。」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我抬筷子示意了下。 聂寒山没拒绝,直接在桌前坐了下来。 我挥了挥手,让琥珀再换了一锅。 聂寒山抬筷子,慢慢吃着:「岳母怎么样?听说前段时间受了风寒。」 「已经好全了,丫鬟照顾得很精心,现在已经可以在花园里溜达了。」 「那就好。」 我夹了块萝卜进嘴:「王爷在边境过得可好?」 聂寒山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个时候,你其实不应该来。冬季本就天寒地冻,草原上的匈奴没有过冬的粮食和皮毛更是经常南下骚扰,边境苦寒也没什么好玩的。」 「最近匈奴犯边特别频繁吗?」 「现在还不算多,还没有到最严苛的时候,等下个月彻底入冬,鹅毛大雪下起来,就该他们行动了。」 聂寒山垂下眼帘,说得很平静,但声音里透着股冷冽。作为镇守边境的大将军,他身上的担子极重。 我也知道我现在不应该来,只是嘛…… 「太后娘娘之命,我总归不好违背,认真算算,王爷也有两年没回京过年了,太后娘娘也很惦念您,今年看样子又是回不去,担心您在边境吃住得不好,这才派了我过来。」 虽然太后娘娘的意思绝不止这些,不过她既然没直接明说,那我也就乐得装糊涂。 「我在边境待惯了,这里不比京城,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别生病了。」聂寒山舀了一碗羊肉汤,一口气喝完,鼻尖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是,妾身知道,王爷辛苦了。」 等到桌上的饭食都撤下去,已是深夜。 琥珀在隔间备了水,我进去洗漱,没多久便听到屋外传来喧闹声,声音缥缈像是从远处而来,呼呼喝喝极其可怖。 「琥珀!琥珀!出什么事了?」 我起身从浴桶里站起来,扭头朝着窗外喊去。 琥珀的声音没传进来,但倒是那个叫作王婶的女人立在了浴房门前。 「夫人无需惊慌,是北边的匈奴又在南下挑衅了,王爷已经过去军营了,放心吧,他们攻不进来的。」 听完后,我又坐回了浴桶里,天气寒冷,才从温暖的水里离开一会,便觉得皮肤发寒:「这样的事情,频繁吗?」 「不算多,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回,有镇北军在,不妨事的,夫人,需要加热水吗?」 「加吧。」我揽了揽头发。 又添了一次热水,等泡完澡后,琥珀递进来柔软的棉帕,我擦干净身上的水,裹着棉袍直接缩到了床上。 屋子里已经点了炭,但相比较于京城,北疆刺骨的寒意更胜一筹。 「琥珀,你刚去那里了?怎么叫都不见人?」 琥珀递了杯热水过来给我捧着:「小姐,我听外间的喧闹声,急着去打听消息了。小姐别怕,没事的,王爷已经过去了,城里很安全的,那些匈奴攻不进来。」 「嗯。」我喝了口热水,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那他……还回来吗?」 「应该不了吧,我听府里的丫鬟说,一般这个时候,王爷都会驻扎在军营里,正是因为有王爷在,城里的百姓才能睡得这么安心。」 「嗯。」我垂下眼帘,将水杯递了回去,「好了,琥珀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 「小姐,要不要今晚我陪你?」琥珀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