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蓦然瞳孔微缩:「你要离开我?」 「哎呀,我的航班快到了。」我看了眼手表,朝两人挥手:「章小姐,我这个朋友就交给你啦,有缘再见。」 说罢,我转身要走,谢蓦然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吼道:「顾癸你什么毛病?!」 我被他吼得一颤,扭过头嘴角还是笑着,眼泪却狼狈地流了下来:「谢蓦然,我是有毛病啊,我生病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余光里全是她,她是那般美丽、自信,就连洒进的阳光都偏爱她。 「谢蓦然,我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还好病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坚持要登机,谢蓦然坚持不让,最后在机场闹起来,连带着章阑珊都被请去警局「喝茶」。 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我还在心疼我的机票钱,谢蓦然就拽着我的手要回家。 我甩开他,又后退两步:「那不是我的家。」 「顾癸你闹够了没有?」谢蓦然彻底失去耐心,他冷声道:「后天就是订婚宴,请帖我都发下去了,你现在作妖给谁看?」 「原来你还知道后天是我们的订婚宴啊。」我气笑了,目光转向章阑珊,甚至不用说话,其中的讥讽就快溢出来。 听见「订婚宴」三字,章阑珊也抬眸去看谢蓦然,似乎有落寞从中划过:「阿然,你……恭喜你啊。」 对上章阑珊视线的那一刻,谢蓦然的表情像极了心碎。 都说前任一哭,现任必输,我这倒好,前任都没哭,我就输了个彻底。 那算了,这场游戏,我不玩了。 我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丢下行李,坐上去就叫师傅开车。 我看见谢蓦然下意识追了两步,但脸沉得厉害,最后他转身开车送章阑珊,而我的行李就这么被扔在路边。 谁也不要。 我收回目光,鼻腔火辣辣的酸。 「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八卦道:「男人嘛,难免沾花惹草,只要他心里有你就好了,男人啊不能激,会越推越远的,你多哄一哄就好啦。」 我揉揉鼻子:「师傅你别劝了,我这不打车回家取斧头去嘛,你现在劝好了,我不砍他就只能砍你了。」 「……」 司机顿时闭了嘴,车内终于安静。 行至市中心的商城,我突然让停车,司机放下我骂了句才扬长而去。 我仰头深吸一口繁华的空气,决定来一场放纵的消费。 然而进入商场我却没了兴致,只是坐椅子上发呆,冷不丁一个回神正好对上谢蓦然的黑眸。 当然不是他来找我了,而是他来陪章阑珊逛街。 章阑珊身边还有一对夫妻,四个人说说笑笑在一起就像是海报上宣传的温馨家庭。 那是我这一生都不曾有过的。 同样也看见了我,谢蓦然脸上明显出现了「阴魂不散」的责怪。 但不等他说话,章阑珊身边的妇人就猝然激动起来:「灯火?火火?」 妇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几乎是颤抖着扑过来:「是你吗火火?火火,我的火火啊!」 「真的,真的是灯火……」妇人的丈夫也从惊喜中回神,满是细纹的眼眶通红。 而章阑珊先是一呆,她看看父母又看看我,忽然胸膛剧烈起伏起来:「姐、姐姐?」 谢蓦然怔住,我也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发展? 我后退一步避开章母:「抱歉啊阿姨,你认错人了,我和章小姐长得是很像,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我说着,自己都一顿。 「我可怜的火火啊……」章母哭得站不稳,章父勉强扶住她,斑白的两鬓都松散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庙会吗?」章阑珊使劲抹眼泪:「妈妈带我们去的那场庙会,因为我们闹,妈妈还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 「红色竹筐装的小仓鼠。」 「红色筐子装的小仓鼠。」 我下意识接口,与章阑珊几乎异口同声。 章母哭喊着「我的火火」,一手揪紧心口,几乎当场哭昏。 被强行封闭多年的记忆骤然开闸,我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我记得……我记得那场庙会,因为小仓鼠跑了,我就松开谁的手去追,然后有人抱走了我,中间我似乎睡了一觉,被带去好多地方……然后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在福利院里了……」 我双目放空,像是在做梦:「你们……真的是我的家人?」 章阑珊拉住我的手拼命点头,哭到甚至说不出话来,什么优雅啊、从容啊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而我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看向谢蓦然,又看向章阑珊,最后看向章父章母,忽地咧嘴笑了:「可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找到我?你们知不知道……」 「我马上,就要死了啊。」 从记事起,我就住在福利院,那是一个装满灰暗与苦涩的鸟笼。
我喜欢大笑,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喜欢边大笑边开玩笑。 直到,我遇见谢蓦然。 那是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谢蓦然作为学长兼主持人,穿着一身深蓝色西服,长身鹤立,目若朗星。 毫不夸张地说,他往那一站就是最皎洁的少年,是最叫人心动的月光。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魂都被他勾走了。 当然,那晚被谢蓦然勾魂的不止我一个,学妹们蜂拥而至,可下了台的谢蓦然就像是一块冰,一块脾气不好的冰。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那块冰只对你一人融化,你疯掉都不奇怪。 谢蓦然拒绝了所有学妹的微信,在茫茫人海中径直走向我,低声问我可不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我差点当场疯掉。 那时的我以为那种相遇是因为爱情,因为缘分,再不然因为前世的羁绊也行。 现在答案揭晓,原来是因为血缘。 因为我和他的白月光是亲姐妹,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完美的「替身」了。 谢蓦然还真是上天的宠儿,得不到妹妹,就送给他一个姐姐。 那天我在商场公开了自己的死讯,章母当即昏厥,章父老泪纵横,章阑珊也因接受不了而软软跪地。 就连谢蓦然看向我的眼神,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震惊?不安?惶恐?心痛? 单个词语无法形容那种眼神。 「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章阑珊拉着我手,眼睛肿得像桃子。 这两天她一直是这个状态:红着眼,黏着我。 「迟来的情深比草贱,姐。」章阑珊又重复一遍:「不要回头,他不值得。」 我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当时在机场外面,你听说他要订婚不是很落寞吗?」 「对不起姐,对不起……」 章阑珊的眼泪又下来:「我知道我那时候很婊,明明不喜欢谢蓦然,但因为他一直追着我,忽然他要和别人结婚,就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不爽,想着故意勾他一下恶心你……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那是你!」 「我看见你,觉得很眼熟,但我那时只以为是谢蓦然故意找的『替身』,所以眉眼和我相似也正常,我还想谢蓦然真够会装痴情的,能找到这么像的人,甚至在心底感到轻蔑和优越,我……我错了,我错了姐姐!」 章阑珊哭着解释不清,紧紧攥着我的手,生怕我再次抽开。 我却能够理解她的话。 好似那恃宠而骄的小猫咪,时不时要用推翻水杯等幼稚举动来证明自己在人类心中的地位。 因为不知道我是我,所以章阑珊能理所当然地享受被偏爱,会下意识地炫耀她作为白月光的优越感。 而一旦知道我是我,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优越,只觉得无比愧疚。 人类的双标,一向如此。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还在疯狂震动,我随便点开一看,都是谢蓦然的消息。 谢蓦然说他已经帮我约好了最好的医生,我的病一定有救,还说他不会因此和我分手,他还是会娶我。 我看着消息一条接一条,章阑珊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心软。 而我只觉得神奇,原来谢蓦然也有这么热情主动的一面啊。 以往都是我发几十条他回一条,而他发的每一条我都小心收藏了,没事就拿出来傻乐。 其实,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将自己的病情告诉谢蓦然。 我本想悄悄离开,悄悄死掉,等哪天谢蓦然发现再也找不到我,他就会找到一块属于我的墓碑,上面刻着「surprise!她已经死翘翘啦!」的玩笑话。 到那时,他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嗡嗡,嗡嗡。」 手机再次显示来电,我将手机推给章阑珊,章阑珊也干脆点开免提: 「喂。」 听出章阑珊的声音,谢蓦然明显一顿:「阑珊,把手机还给顾……还给你姐姐,我有话要和她说。」 章阑珊却自顾自问:「谢蓦然,你喜欢我吗?想和我在一起吗?」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活着的白月光和快死的朱砂痣,选哪个,还真是为难他了吧? 「别闹,阑珊。」 谢蓦然接着的声音里只有无奈,没有责备,仿佛面对一个娇纵的小女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姐在哪儿?她还在和我闹脾气,我一会过去找她。」 而我忽然凑近手机,一字不落地重复:「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大?现任得了绝症,我想得却是还好她只是长得像她,而不是她。」 「……」 「嘟。」 电话那头又是片刻沉默,谢蓦然挂断了电话。 「渣男!」章阑珊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气得浑身都在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一个混蛋!」 因为人类是最自私的动物,在没触及自身利益前,人都是好人。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手机直接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