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通往清泉寺的路上,被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拦下。 「姐姐,你好久没来啦。」 「我刚刚看到你笑啦,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别再哭啦。」 「我娘说,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她把公主错认成我了。 公主颦眉推了她一把,吓哭了小孩。 「胡说八道什么啊!哪里来的野孩子,竟然敢咒我?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沈玉昂拦住她,掏出一颗糖塞到小姑娘手里。 他好好儿地把她哄乖了,小姑娘不哭了,瘪着嘴看了公主一眼,攥着糖跑了。 公主掏出帕子递给沈玉昂,嫌恶道:「你管她干什么!脏死了,快擦擦,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沈玉昂没接帕子,也没接她的话。 他喜欢小孩子,从前常与我咬耳朵,说要我给他生上十个八个奶娃娃。 我笑骂他,以为生猪崽呢? 他就说生呗,反正他养的起。 沈玉昂沉默地走进清泉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主试探着跟他搭话:「我记得你喜欢小孩的,以后我们生上十个八个……」 我怔了怔,不知道该不该说公主太傻。 女人生孩子是走鬼门关,即便她是公主,也不例外。 她给自己背上这样重的枷锁,怎么成呢。 但我想,沈玉昂一定是高兴的。 可他却对公主说:「你怕疼,不想生,也不必强求。」 他多疼她啊。 只是公主不领情,「除了我,谁也别想给你生小孩,她们不配!」 她又闹脾气,甩手自己闷着头往前面走,恼怒地跪在佛前,这样怎么行呢。 沈玉昂也由着她去,他在长明灯前停下脚步。 我的心咯噔一下,再往右半步,他就能看到我家女儿的名字。 沈玉昂默默看着,很专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往左边瞧了瞧,公主也跟了过来。 我大喊着:「不要!不要!」 可还是迟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我的宝贝,然后脸色突变,抓起那盏长明灯就摔在地上,狠狠地踩在上面。 我扑倒在地,想去抓她的脚,可我什么都抓不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她在轮回路上没有灯,她会害怕的!她还那么小,她走错路可怎么好…… 沈玉昂愕然看着公主发疯,片刻后他猛地推开她。 他捡起地上的残骸,缓缓起身,像是鼓足了勇气,走近灯架。 空出来的那一格上写着:玉郎隐娘之女,玲珑。 沈玉昂重新为玲珑点上灯。 他在灯前枯站到天黑,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将他拉回现实。 他驾马疾驰回到将军府,将整个府上的人责罚一通。 「隐娘生下本将军的孩子,为什么没人禀告!」 「本将军的女儿死了,为什么没人禀告!」 老管家跪在他脚边,和平时一样从容。 「禀将军,隐娘给您去过信。」 「十月十八日,玲珑小姐出生,隐娘拖着身子给您写了封信报喜。」 「两个月后,小姐体弱没熬过冬天,隐娘说不要惊动将军,她担心您在战场分神,说等您回来再说。」 信…… 十月十八日…… 沈玉昂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疯了似的冲回房,在他的铠甲之下一阵摸索。 然后,掏出一封血染的信。 那封信早就黏成一块打不开了。 他攥着信,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一下一下,到后来整个人脱力地靠在墙上。 他迷茫地呆了会儿,像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行尸走肉一样,拿出放在榻下的小箱子,木讷地打开…… 箱子里装着一双绣花鞋,鞋子尺寸不大,看着像是十来岁的小姑娘穿得。 明是一双鞋,可一只崭新,另一只却旧旧的,还有些烟熏火燎的痕迹。 沈玉昂的眼神慢慢聚焦,他突然抓起旧的那只鞋,咆哮着吼道:「这只鞋是谁的!是谁放进来的?谁碰过我的箱子!」 箱子是我动得,鞋子是我放得。 那只旧鞋,是我的。 那只新鞋,也是我的。 沈玉昂,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天我无意间发现这只箱子,看见里头装着我的鞋时,有多欣喜若狂。 年少时的怦然心动,竟然是此生挚爱。 这样的感觉有多奇妙,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你。 我写了一封厚厚的信,从玲珑说到绣鞋,一点一滴,都是我的思念和期盼。 那时候我坚定的相信,我们的以后,一定会很幸福。 可是沈玉昂,你没有好好看过我的信。 你那个时候在干嘛呢? 我不知道,总之,你顾不上我呀。 沈玉昂,你看看你。 你把我给你的鞋子保存的这样仔细,干嘛又把我们的感情,糟蹋得这样难看? 沈玉昂号啕大哭着,他坐在地上,抱着我的鞋,抱着我写给他的信,紧紧的不敢松手。 好像在乞求,我还能回来。 我在他身侧放肆地大笑着。 沈玉昂,我恨你。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余生不得安宁,永远追逐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