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将你许给裴家,有媒婆作保,算不得买卖,皮革行杨癞子的礼钱,他已尽数还清,也算不得一女二嫁,罪不成立。」 「青天白日盗窃裴家钱财,可是他的罪?」 「自然,大堂之上明镜高悬,本老爷不会偏袒任何一人,但薛守仁偷盗,皆因你是裴家之妇,事出有因,如此本老爷就判他归还了裴家钱财作罢,如何?」 「他没有钱,他都赌光了。」 「那就让他立下债据,有县衙门作证,抵不了赖。」 「如果他就是要抵赖呢。」 「那本老爷就治他个欺罔之罪,笞杖入狱!」 话说到最后,县令老爷已经很不耐烦,惊堂木猛地一拍—— 「退堂!」 薛守仁立了债据,我挨了二十大板。 如果不是行刑之时换了个心慈手软的衙役大叔,我该是要在床上躺上几个月的。 衙役大叔姓赵,叫赵吉,手下留情是因为认识我公爹裴长顺。 他说自打我公爹年轻时在县城摆摊卖豆花起,他们就认识了,是老相识。 我运气很好,赵大叔也很好,不仅掏了十五文钱帮我找了辆驴车回家,还送了我一瓶疮药,叮嘱我回去好好养着。 纵然他下手力道轻,衙门的二十个板子下去,我仍是臀股开了花,疼得冷汗淋漓,脸色惨白。 从挨打到趴驴车上,薛守仁一直跟着我,嗫嚅着解释:「爹没有卖你娘,不是跟你说过吗,是欠了赌场的钱,人家去家中讨要,你娘分明有些嫁妆银两,就是不肯拿出来,谁知道她性子那么倔,不过是吓唬她几句要把人卖私窼子里去,她就上吊了……」 「滚!」 「爹送你去裴家只是想给你找个好去处,不是卖女儿,还有皮革行的杨癞子,年龄是大了些,但是家底厚啊,爹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滚!」 我使了全身的力气骂他,牵一发而动全身,痛得脸更白了。 七岁丧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亲眼看到我娘吊死在房梁上,悬空着两只脚晃啊晃。 薛守仁惊恐过,也痛哭流涕地悔改过。 然而悔改不到一年,他又一头扎进了赌场。 说到卖妻贩女,他从来都不承认的。 兴许在他心里我还应该感激他,因为那时他没全然忘记自己有个女儿,赌赢了会给我买包子,赌输了还知道去讨些剩饭馊菜带回家。 人在弱小之时没得选,往往陷入茫然。 后来我逐渐长大,再后来我到了裴家,突然想明白了。 世间疾苦万千,能活着已经是上上签。 既已是上上签,再去问活着是为了什么,就很是矫情了。 活着自然是为了好好活着。 如大郎,想读书,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