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没拒绝,带着室友移到另一边让出后车门位置,女生看着周降,半晌才坐上后座,脸扭向另一边,有些气闷的样子。 周降的手指敲了敲车窗,「衣服。」 今天晚上第一次听见女生的声音,与外貌匹配得好听,眼睛又红了,「周降,你这么绝?」 周降垂目没说话,最后收回手,示意司机离开。 周降常开的车是一辆黑色越野,与他现在的气质其实已经有些不太匹配。 扶着室友上后座,我在后座陪着她,将她抱到我腿上躺着。 周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有点笑不出来,就没回应。 车启动起来,城市霓虹渐次往后移动。 我侧脸望着窗外,周降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 「晚上有喝酒吗?」一如既往的清透又带着淡淡的温柔。 「没有喝。主要是陪她。」 「饿没?」他又问,前视镜晃到他的脸,灯光爬上他的鼻梁,他的脸一半隐在暗处,一半被灯光照得清晰。 「不饿。」我望着窗外排列整齐的行道树摇了摇头。 周降是我的初恋,所以我不知道别的恋爱三年的情侣会不会和我们一样交往间甚至带着客套。最初两年的热情再旺,也逐渐被动地扑灭。 和他这三年,我们从没红过脸。不论是吵架的红脸,还是情到深处的害羞。 这是我想要的恋爱吗,他甚至在消磨我对爱情的向往。 但每一次,见到周降,我又仍旧无可救药地钦慕与心动。 甚至到此刻,我觉得周降怎么也不能将夜半与他相拥披着他外套的漂亮女生搁到一边,若无其事地来与我问候。 我以前是一个非常主动的人,主动追他,主动找他,主动靠近他,甚至主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白。 恋爱后,主动拉他的手,主动想拥抱他,但被不明显地避开后,我就没有勇气再去主动亲吻他。 乃至如今,我也没有主动问询的勇气了。 我用胳膊肘抵着车窗边沿,下巴搭在上面。 「周降,你觉得,与我的恋爱是你想要的吗?」 他似是愣了一下,声音淡了淡,「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我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他的背影在我心里也是有吸引力的,但我现在害怕看到。 「就是,感觉,突然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沉默了,良久,才再度开口,「我可以问一下理由吗?」 「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只是我觉得,有点累,与你恋爱,消耗的是我自己,但我得不到价值相匹的任何回应。周降,若不是知道你有过女友,我甚至觉得你像个 gay。」这话说到这里,就不太礼貌了。 但这是三年来唯一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我心里憋着许许多多冒不出的刺。 「我哥谈过好几任对象,我都一一看过,不管他们感情如何,但肯定不是我们这样。周降,我现在觉得我都和以往那个姜莱不是一个人了,以往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扑过去,但现在我看见你、听到你的电话、看见你的微信,最快的第一反应是躲避。你从没给过我任何回应,导致我现在已经害怕向你索取,成为应激反应。我的潜意识里知道我不能从你那里得到任何,所以自动开启抵抗机制。这都快病态了,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你像是一个挑不出任何错误的机器人,但正因为是机器人,所以没有一丁点情绪,你当初为何要与我在一起的理由,我不想追究也不想问。开始由我提出,那么,结束也由我提出吧。」 4 车内一时静极,甚至连室友均匀的呼吸声都察觉不到。 望着车窗外,没有停歇地说出这一大段话,感觉自己心里破了个大洞,豁口吹着阵阵凉风。 周降也一时没说话,把车泊在一个临时停车场,周边邻近一个草场。 「下去走走吗?」他回头问我,声音没有如往常般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非常淡。 我把室友移到旁边的座椅垫,推开车门先走去了草场。 3 年前,在苗寨的那一晚,我坐在长着浅浅嫩草的地上,坐在周降身边,望着他眼角的细小弧度,心怦怦跳了一个晚上。 3 年后的今夜,草地微潮,我低头看路,周降走在我身边。 「是我的问题。」他先开口,月光剔透,他的声音和着月色,终于凉下去。 「不是,我们只是不合适。」你只是对我没感情。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向前路,「老实说,我很满意我们目前的交往状态。但我没想到你心里的这些想法,还有吗,都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 很多矫情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我在他面前从不曾放松过,绷着、紧张着,才是常态。 我摇摇头,「不想说了。」 他沉吟半晌,才低低开口,「今晚那个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当时分开的不太体面,之后她出国我们一直没联系,她今天晚上突然来找我……」 我打断他,「我不会因为这点原因和你闹矛盾而说分手,但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挺累的。」 我停下脚步,我们已经走到草场的中央,月亮似乎就挂在脑袋上方。 「周降,我一直没在你面前表现的,我其实是个有些犟的人。做了决定,不管对错都不会轻易改变,你别解释,我对你特别不忍心,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了。」 他微垂头,脸庞笼在阴影处,看不清表情神态,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放在我脸上。 「对不起,让你不开心。」 他的外套不在身上,只单穿着件稍正式的商务衬衫。肩很宽,腰很窄,我高至他肩头处,如果一伸手从他腰侧穿过搂住他劲瘦的腰背,肯定是个很舒适又有安全感的姿势,但被不着痕迹地拒绝过几次之后,我就再没勇气。 乃至如今,我很想拥抱月光下的他,但我的手都不会动一下。 …… 那晚之后都是沉默,说完话回到车上,心里空荡得厉害又静的厉害,我甚至靠在后座睡了一觉。 被叫醒扶着室友回了宿舍,他一如往常般看着我上楼宿舍灯亮才会离开,但我今夜没有再去阳台观望。 洗漱完收拾好都已经凌晨两点,但反而没有了困意。 躺在床上看手机,两年多前陷入单方面甜蜜的我,将手机上周降所有的联系方式备注都定的腻人的「男朋友」。 这会怎么看怎么觉得讽人,我逐个逐个缓慢缓慢地把他换回他的姓名,所有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都删除,取消置顶,他的账号轻易沉入最底下。 第二天醒得晚,一侧头就发现室友脸搭在我床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我昨晚上没醉死。」她说。 大早上就被她提醒我已经恢复单身,并不是那么愉快的一件事情。 我摸了摸她的头。 「今晚上我陪你去喝酒,我一滴不沾。」 我就笑了,「想什么呢,我和你们的情况不太一样。其实若是可能,我也想谈一场你那样的会生气、会惊喜、会哭、会笑的恋爱。」 我叹口气坐起来,「但你看,我和周降……模范了三年,不觉得太虚假吗。」 她依旧眨巴眼,「但我觉得你们感情挺好的啊……」 「因为没有感情,才会显得感情好吧……」 我并不迟钝愚笨,当时与他表白,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和周降的情绪态度我也猜到他心里有个碰不得的前女友。但那时年轻一股冲劲,没想过退缩,以为自己努力就可轻松占据他的心思。 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撞过,也就不后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