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过去,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我一时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只答:「臣妾担忧父亲身体,只想见一见父亲。」 「朕会让太医去为秦国公诊治,明妃无须担忧。」他淡淡拒绝。 我忙抬起头看他,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他抬手压住唇。 他微微俯身靠近。 「你父亲今日是因求朕立你为后而昏厥,你也应该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求朕。」 「朕当日跟你说的话依旧作数,等你风寒痊愈,朕即刻立后。」 赵晔直直地看着我,放下手等我回答。 屋内淫靡的气息充斥在鼻息间,床内侧若有若无露出半截肚兜。 我不懂他在执着我些什么。 沉默的对峙中,我再次俯身磕头,平和而恭敬道:「谢陛下遣太医为我父亲诊治,臣妾会写信劝告父亲,让父亲日后不再执着此事。」 空气静默一瞬,接着赵晔轻笑一声,靠了回去,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朕静待佳音。」 赵晔说到做到,让太医院全力为我父亲诊治,但太医说我父亲郁结于心,药石无法医。 父亲投入全部精力扶持赵晔登基,虽人脉广泛,却一生清廉正直。但如今,他全心辅佐了四年的陛下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父亲的心结解不开。 太医院只好拿各种名贵的补药给父亲吊着,试图在身体方面弥补回来。 但瑄妃有孕忽然传来,陛下大喜,当即晋为贵妃。这一切在择日行册封礼时彻底垮台。 传回消息的人说,父亲得知后重病一场,最终中风半瘫,无法再起身走路。 我腿软跌坐在地上,无力感瞬间遍布全身,甚至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头痛欲裂。 我倏然间意识到,好像所有事都是从赵晔登基后开始走下坡路。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停传入我耳朵,我才慢慢醒神听清环溪说了什么。 「娘娘!娘娘!陛下今日说国公爷无子承袭位,便赐了国公爷的老家青州封地,让国公府上下举府南迁,致士归乡。」 「还特允娘娘回府相送。」 我不自觉地点着头,心底悲恸无力。 赵晔的目的达到了。 那日我出宫回府,赵晔遣了一队禁军跟着。 我时常对他的很多举动无法理解,他何故觉得需要一个队的禁军看着我。 经久不见,父亲早已大变了模样,仿若苍老到了暮年。 风吹在我脸上,有些凉。 我蹲在父亲面前,泣噎声咽不回去,如小时候一般开口唤道:「爹爹……」 父亲慢慢抬起手蹭了蹭我眼角,声音干涩颤抖,带着一丝无奈的悔恨,「是爹爹的错。」 我拼命摇着头,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父亲在说我嫁给赵晔是个错误,是他识人不清。 我想告诉父亲,不怪他,是赵晔无情。 然而,身边基本上全是天子的人,我只能三缄其口。 送别父亲后,正准备上马车时,乍然一孩童仗着自己矮小钻过外围的禁军,跑到我身边跌倒。 我蹲下把他扶起身时,他小手塞进我手里一张纸条。 紧接着,禁军把孩童拖了出去。我愣了一刹,随即无事般登上马车。 只我一人时,拿出打开。 「你父亲让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显然这是卫偃传来的。看完后,我平静地撕碎。 即便能顺利出逃,赵晔也不会放过我父母。 回宫后,我便大多深居简出。 除每日给太后请安外,基本上不离开自己的宫中。 那日请安正巧瑄贵妃也在,请完安刚出宫门,遇到赵晔正准备进来。 目光猝不及防相接,男人漆黑双眸中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我与他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鸿沟,再也无法填平。 明明才一年时间,眼前人已从亲密的枕边人变成疏离高位的皇帝。 从前是夫妻,现在只是君臣。 「陛下!」一声柔和轻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连忙垂眸移开视线,恭敬请安。 瑄贵妃从我身边跑过,站在赵晔身边。 「今日陛下怎的对臣妾这么好,还亲自来接臣妾?」 言语间满是撒娇,甚至赵晔都未责怪她无礼。 我没等赵晔的回答,眼睛看着地面,低头说道:「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 「臣妾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直至走远,我都未听到赵晔的回答。 但也不重要了。 我和他之间早不止是一个戴琅月的问题。 戴逍前段时间打了场胜仗,现已凯旋,人在京中。 赵晔要在宫中为其洗礼庆祝,下旨前朝后宫有阶品的均须到场。 我不得不去。 夜晚,不仅有露天的歌舞,还有戴逍解救回的一支被敌军俘虏的杂耍队。 赵晔无可无不可,任他表演。 空旷的场地上被搬来四根近三尺的长杆,头部还燃着火。四人在空中相互抛着。 骤然,四人动作一变,长杆迸裂变成剑,齐齐朝赵烨刺来,嘴里喊着,「汉人皇帝,且拿命来!」 我忙转头看过去。 赵晔坐在上位岿然不动,神情丝毫未变。 我正要起身时,戴琅月已跑到他面前,「陛下!」大有以命为他挡剑之势。 我顿住动作。 但戴逍提前一步,击落两人的剑,还与一人纠缠着。 混乱中,剩下的一人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眼睛一眯,瞬间朝我刺来。 「阿筝!」是赵晔的声音。 我看过去,他平日的淡然乍然破裂,拨开瑄贵妃准备向我来。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刹,我想起了很多,竟突然有种不若就这样死了的想法。 刺耳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即到面前的剑被斩断,那人仍不死心,抬掌袭来。 我被猝不及防拦腰带进怀里,避开掌风。 卫偃只手持剑,仅两招,刺客便倒地不起。 我侧身挣了挣。 「冒犯娘娘了。」 他松开我,合上剑作揖。 「无妨。」我朝他谢道:「多谢将军相救。」 「臣之本分。」 「赏。」赵晔走到我身边,神情早已恢复从容。 「臣不敢当。」卫偃语气平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