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进宫之事明明是我家求来的,皇上不同意都不行,结果圣旨一来,府 上愁云惨淡,就差门口挂白帆了。 那情景,说我死了都有人信。当然,如果我不幸夭折,他们是不会这么悲伤的。 圣旨到家第二日,我爹把我叫到书房叙话,天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 我爹的书房。 墙上挂的是大家李夫子的画,一画千金,案上放的是汉白玉的书镇,配着青玉笔 洗,看似质朴无华,实则处处金贵。 可惜我读书不多,想不出什么精妙诗句来形容,只能在心底默默说一句:我家真 有钱。 我爹站在上首,一脸愁容和无奈:「吾儿意浓,为父本不愿送你进宫,世家贵女 怎能配粗人?可恨圣旨已定,再无转圜余地,为父心再不忍也不能压上全族性 命,只能委屈我儿。下月新帝入京,你进宫后,需以家族为重,谨慎行事,万不 可坠孟家风骨。」 我面上十分动容,心里直翻白眼,说得好像皇上非要娶我一样,还不是你们上赶 着送的,跟我这装什么慈父,你都不一定记得我几月生辰。 像我爹这样的世家子,委实虚伪。 想追名逐利又担心姿势不够高雅,不管做了什么污糟事都要扯上一番大道理。譬 如我祖父,后宅姬妾成群,上月还收了一对美姬,五旬老翁十八娇娘,说一句好 色之徒也不为过;偏他还要吟诗作赋引经据典,来佐证自己只是「行风雅事」, 纳妾并非本心。 我爹这番话,就很有其父之风。 当然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说,虚伪是我们孟家的家学渊源,我书读得不好,传家 之术倒是学得不错。 「父亲多年教诲,女儿片刻不敢忘,此去一定谨记家训,凡事以孟家为重。」 我跪地诚恳的给我爹行了个大礼,如果是我长姐在这,应该还能吟两句诗,旁征 博引文采斐然,可我粗鄙无文,只能装乖。 我爹有心和我再说两句,但我们父女这些年见面不过一手之数,实在没情可叙, 只能就着家族大义翻过来调过去的说,说得我昏昏欲睡。 终于挨过了我爹一番慷慨激昂但是没啥作用的训话,我又迎来了嫡母的礼仪培 训。 平心而论,我嫡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心性高洁目下无尘,对我们这些庶子女一 视同仁,倒是比我父亲更有贵族风骨。 嫡母其实并不赞成送我入宫,新皇马上打江山,是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人物,这 些年什么美女佳人没见过,难道还会为女色所迷?若是想与皇帝修好,自有千万 种办法,何必搭上家里女孩儿一辈子。 但是事已至此,她愿不愿意已不重要,横竖我都是必须要进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