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伴王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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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伴王淑珍

王志英

老伴王淑珍,是1958年农历腊月24日和我结的婚,已经共同生活了63年,现已步入“泉水干了,鱼吐沫互相润湿”的最后阶段。

回忆这“朝夕相处,相伴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这段历史,令我感慨万千,让我对老伴肃然起敬!

对老人处处尽孝。我一岁时就“过继”给了大妈。大妈曾生有一男二女,但大哥、大姐与大爸都先后离她而去,只守着我“二姐”过日子。爷爷见他可怜,就把我过继给了大妈做儿子。

因为养母一生坎坷,淑珍(本村女)在未过门时巷里人就劝她说:“过门后要像亲妈一样待你婆婆”,“要待婆婆好”便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

于是,她对我的养母就像她的亲妈一样,样样事都顺着妈;只要她在家,她就不让妈做家务活;妈是小脚,如果要跑远点的地方,她都要在小平车上铺上被褥将她送去;蒸馍是家里一件费力活,她就把蒸馍的时间调到晚上由她蒸;后来,妈病了,她就在床前照料得无微不至……巷里人都说:“满囤(我的小名)妈开始享福了!”

但是,万没想到,这却引起了生母的嫉妒,甚至当着我的面要将我“要回去”。淑珍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千方百计“扭转局势”,可是收效甚微。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生母的屋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她平日里节省下来的半袋白面被老二家的猪娃给拱吃了。

那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生母哭得死去活来。“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围观者越来越多。二弟、三弟和他们的媳妇都跑到我家找她大嫂。我爱人也急得团团转。转来转去转到了我家面瓮前。她把面瓮翻了个底朝天,才拿出三斤多玉谷面和四、五条蔓青送到生母家,说:“你别急,先吃着,我再给咱想办法。”

生母见淑珍把家里仅有的几斤玉米面拿来了,心里七上八下的,问道:“那你和孩子吃什么呀?”

“不是说了吗?你先吃着,我再想办法去。”边说边走。

走着走着就拐了一个弯,向她的娘家求助,父母亲急忙拿出他全家积攒下来的半袋白面递到她手里,叮咛道:“先送给你妈再说。”

淑珍将半袋白面直接送到了生母家。生母急问:“这是从那里来的?”当她得知这是淑珍娘家人从嘴里省下来的白面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说:“谁说我媳妇和我不亲?!打着骨头连着筋,亲得太太着哩!”

从此,婆媳二人合好如初:生母有事,总爱来家里找我爱人商议;爱人上地,她就自告奋勇看孙女……。直到生母去世,二人始终亲密无间。

又一次,也是三年困难时期,生父母和我们分灶另吃了。生母家,人多粮少,爱人就和养母商量,把爷爷叫到我们家里,让爷爷吃白的、好的,自己和养母却在背地里啃吃玉谷面窝窝头。

现在,家里富了,老伴却念旧,经常说:“现在生活好了,妈妈却走了,如果妈妈能活到现在,该有多好呀!”

对丈夫忠贞不二。自从结婚以来,淑珍就像“先人”一样养着我,供着我;什么难活,重活,脏活,累活都不让我干。难怪别人说:“王志英在家里就和电影里唱得一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连吃饭也是老婆一碗一碗端!”

63年了,我和王淑珍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检验了她对我的忠诚。早年,时兴土布,她又是村里少有的“织布能手”,我就一年四季穿着由她亲手织、亲手做的衣服,即使后来当了王范公社党委书记,也穿的是她做的淡紫红道道粗布衫。久而久之,就有一种见衣如见人的感觉。后来,社会发展了,她虽然不织土布了,我也不穿粗布衣了,但夏单冬棉,内衣外套,仍旧由她一手购置,她还对我说:“ 男人外边走,带着老婆一只手。你穿衣给我讲究点,不要丢了你老婆的人!”可我偏偏是个邋遢鬼,因为这她没少生我的气。每逢她生气时,我总是赔不是,说:“都是我的错,下不为例。”她也只好不了了之。

淑珍有个习惯,就是每当我要出远门时,总要为我捏顿馄饨吃,寓意是祝愿我一路平安。临行前,还要用手在我的身上拈来拈去、拍打拍打,让我周周正正、干干净净。每逢此时,我的心底就象流淌着一股暖流,浑身热乎,感到无限的温馨……

1976年8月,因为揭发某领导虚报产量问题,我被打成“邓小平爪牙”隔离审查。“四人帮”倒台后,又冠以“四人帮爪牙”抓进监狱进行“隔审”,时间长达两年零四个月。

期间,不少人劝她和我离婚,她却说:“我的人,我知道,他是好人!如果说他有错误,我相信;如果说他是“四人帮爪牙”,我不信!”她不但不离婚,反而和我弟弟、内兄、连襟组织起来,到处找我(人家把我秘密转到夏县监狱按“政治犯”对待了)。后来,我的所谓“专案组”才不得不把“我被押在夏县监狱”的事告诉了她。从此,她一月两次,一次两大布袋白面干馍送给我吃,她和妈妈、孩子、岳父一家却在家里吃着玉米面发糕。

失去自由的监狱生活,严重摧残了我的身心健康,以致我的下肢瘫痪,久治不愈,他们这才批准我去“五四一医院”住院治疗。期间,又几进几出,致使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后,只好把我当成“包袱甩”,让我“回家养病”,实际上就是“回家等死”。

半年多过去了,眼看身体恢复无望,我失去了生活信心,总想一“死”了之。

淑珍见我情绪不对,便寸步不离,苦口婆心地劝我:“好我的您哩,为了咱们的孩子,您要好好地活着!有你在,我们就有一个回圈(完整的意思)的家。娃们有爸,我有丈夫!就是你老躺在炕上,我也有主心骨。不管人家要不要你,反正我要,娃要!您可万万不敢往绝路上想啊!”

在她的开导下,我渐渐有了一个好的心态。几个月后,又在法院院长张正谦的开导下,再赴西安、北京检查治疗。北京确诊后,回来继续吃药养病。爱人王淑珍也象照护小孩一样,给我喂水、喂饭,擦背、洗脚、按摩、照料大小便……在那段日子里,她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让我的身体很快好起来。

终于,在她的精心照料与北京的治疗下,我逐渐恢复了健康。

1981年11月,县委又为我召开了“全县平反昭雪大会”,并任命我为“运城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

事实告诉我,我的第二次生命是王淑珍给的。如果没有爱人的精心照顾,哪里有我今天的安康?!

退休后,我又得了“脑梗塞”和“左肾癌”。这时,她已七十有余,又刚刚动过两次大手术,却几次跟着我去西安、去广西看病,儿女不让她去,她却说:“我待在家里,心里不踏实!”而且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却无怨无悔,反转来心里觉得踏实。

回来后,她对我的照顾更周全了。早晨,陪我做早操,扭秧歌,锻炼身体;上午,我要用电脑写作,她就事先到电脑房擦凳抹桌,拾掇的干干净净,为我创造一个心情愉悦的环境;下午,我爱玩个把小时麻将。她就坐在我身旁一边当军师,一边卡时间,耽怕我坐久了坏了身子骨;傍晚时分,又陪我去散步、去溜达,有的时候也去逛逛夜市,别人都羡慕地说:“这老俩☐活像一对老鸳鸯! ”

对儿女特别尽心。回忆她的一生,可以概括为这样一句话:心里一直装着老人、丈夫、孩子和家庭,唯独没有她自己。

比如,做下饺子,蒸下饱子,炸下油食,买下稀憾货,或者是逢年过节机关和社区送来了慰问品或福利品,她都要分给儿女们一份,我说她:“儿一份,女一份,到咱跟前就没了。”她说:“咱吃了能咋?不给儿女们,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字辈孝敬我们的东西,特别是花钱买来的东西,她都会喊我“赶快付款”,甚至让我多付一些,她说:“娃娃们挣钱不容易,总不能让他们倒贴着钱给咱们买这买那吧!”一次,孙女王丹用200多元在网上给我家厕所买了一套坐便器助力架,我在微信上给她付了250元。王丹不收,退了回来。她就“不让我再让小字辈买东西了”,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样。

记忆中,还是我年轻时。突然,有个女儿病了,需要输血。我说抽我的血,她说抽她的血。我急了,就先跑到医生跟前,脱下一支袄袖。她却用力将我推开去,对医生说:“他的身体不好,还是抽我的。我是母体血,可靠。”

又一次,三岁的女儿秀秀在巷里玩耍,谁知庄巷的四套马车过来时,从秀秀拦腰碾过,邻居到地里叫她时,她的腿都吓软了。一见孩子,就抱着哭成一团,连说“是妈不好,是妈不好”。但有惊无险,四套马车刚好颠过孩子的腰部,只是脚部被车碾伤,她这才请了几天假在家里照顾孩子。

还有一次,小秀秀高烧不退,一进医院就给发了”病危通知书”,她急了,一边哭一边问医生:“怎么才能救下我的孩子?”医生说除非能找到一种针。

针的名字我忘了,非常稀缺。但从来不向我提什么要求的她,这次却给我下了一道死命令:“说啥你也要想法找到这种针!”我跑遍了全城医药公司也没有找到。她竟又提议让我去找找县委书记王金魁。我去了。书记说:“让我想想法子”,然后,跑了几个县才把针买回来,救下了我的女儿。

儿子结婚后,先后生下三个女儿。他们却在洛南做生意,淑珍就接过照料孩子的担子,从玩耍到睡觉,从穿衣到吃饭,从看病到上学,从送孩子到校到辅导部里接回……不管是冰冷的早晨,还是阴雨的夜晚,都有老伴王淑珍忙碌的身影。难怪直到现在几个孙女还特别与老伴亲!

淑珍还用实际行动带出了一个勤俭节约的好家风。比如,我成功减肥30斤后,衣服穿不成了。孩子要给我买新的,她却说:“让我改改试试”。我说:“都是休闲服,恐怕改不成吧!”她却戴着老花镜又拆又剪又缝,改得还很合身。从此,她像上了瘾一般,开始了旧衣改造,连有窟窿的袜子也织补得挺好。

为节约用水,她把淘米水、洗脸水、洗锅水、洗碗水、洗脚水……全都保存在一个塑料桶内,用来冲洗厕所,废水利用,既省钱又环保,还收获了一种勤俭节约的好家风。

63年了,老伴和我很少有过激情涌动的诗情画意和情话绵绵的浪漫,但她的情与爱都融化在血液里,体现在点滴中。她把她“卖给了我们这个家”。只要我们高兴她就高兴,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她就发愁…… 一切以我们这个家为轴心,唯独没有她自己。

谢谢,谢谢,我的老伴王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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