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林木森。他身体半隐在白茫茫的水汽中,侧身抬头望向她,黑色的发如密密的鸦羽被打湿后凌乱地遮住上半张脸,将墨青的浓眉掩了一半,盖住了幽深如潭的眸子。水珠从额头滑过高挺的鼻梁,擦着艳得烂熟的唇从苍白的下巴滴落。 没有了记忆中清朗单纯的傻笑。他好像在哭,神色凄然,像被人抛弃遗落。 他嘴唇颤抖着说了些什么,隔得太远她听不见,不过像有感应似的—— 「你不要我了……」 陈砚觉得脸上的伤口更痛了,像是渗进了盐水,火辣辣地要烧起来,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你不要我了……」 她听见他又在说。 她感觉整个人被四分五裂开,内脏被挖空,血肉被生生地从附着的骨头上蛮力撕扯下来,身上黏腻腻的。 林木森慢慢地隐退在了青岚中,越来越远。 不……不…… 陈砚喉咙发干,漫上了腥甜的铁锈味。 她朝那艘小船跑过去,它飘在水上,离岸隔了一段距离。 小腿没入凉透骨的水中,像混合着冰渣子渗进骨髓。 还是没有抓到。明明在岸上看着不远,可当水要浸没脖颈时还有一小节。 陈砚伸出手去,脚下慢慢地悬浮没了支撑,可小船却不动声色地飘得越来越远,无情地不肯等人,在眼中慢慢缩小着。 看完它的最后一眼,波动的水便已悄悄地盖过她的头顶,温和却又不容拒绝。 她朝着不可见底的深处下坠,脚下深得浓黑,挡住了外界的窥探。 她不会游泳。 水面上冒出了几个泡,刚接触空气又马上「啵」地破灭,好像听见它的残音。 「木木。」 「病人身体没问题,就是有点虚,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要看她自己。」 在沈慕慌慌张张地把人带过来做完各项检查后,医生无奈地同他道。 「她有过什么心理疾病吗?」 你才有病。 沈慕把嘴边的话按了回去。 脑海里突然闪过陈砚手腕上的那道疤,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突然想抽烟,他大步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台边,从烟盒里抽了几次才抽出一根来,发现没带打火机。 眼前突然多出来一只手,偏头看去,是程铭。 沈慕接过程铭递来的打火机,「哒、哒、哒」响了几声,细白的烟卷挂上红猩。 「你怎么也在医院?」沈慕朝窗外吐了一口灰薄的烟问道。 「体检。」程铭胡扯。 他本来想借着拿伞的理由看她的,结果刚要到就看见沈慕把昏迷不醒的陈砚抱出来送上车,怎么看都觉得怪,便一路跟他们来了医院。 刚好赶了巧。 啧,他才不是想挖墙脚。 「昨天是我送她回去的。」程铭突然说起昨晚的事。 「谢了。」 「嗯。」 程铭随声应着,听到沈慕的话莫名地不太舒服。 「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检查完也没毛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一个在抽烟,一个背靠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慕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额头上冒着汗,最近是一天比一天热,掐灭了烟,「走了。」 沈慕回了病房,也不知道陈砚醒没醒。 坐在床边看着躺着的人,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只有医院到处都是的消毒水味儿。 沈慕托着下巴,专注地打量着。 黑色发丝散落在枕头上,搭着白得刺眼的床单格外突兀。 平日里就素的脸这时候更加惨淡,像个鬼一样。 她说什么? 沈慕看见陈砚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神情带着痛苦。 做噩梦了吗? 他揩拭着她眼角渗出的泪,有点无措。 他突然发现,他对陈砚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家庭,不知道她的朋友,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前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起医生的话,有一种猜测正在心中生根发芽,随即抽出陈砚被窝里的手,翻转过来,赫然是一道丑陋的疤。 当初的伤口应该是深可见骨,长度几乎和手腕的宽度持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