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看着他端坐在高台之上,对着我爹爹遥遥举杯,笑得淡漠疏离,一派帝王之相时。 我甚至开始有些想不起来,我到底喜欢他什么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啊,应该是那个十六岁的青衣少年,会跪在我父亲面前,神色真挚、一字一句地承诺,说他陆策纵有不如人的地方,纵前路坎坷,也定会护我周全,不让我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是那个会策马跑遍整个京城,只为了把春日开得最盛的那一朵桃花放在我窗前的少年。 是那个会因为和我的几句口角就红了眼睛,拉着我的袖子反反复复解释,被我嫌了啰嗦还笑如春风,说「我不怕你嫌我啰嗦,我只怕你心有芥蒂」的少年啊。 总归,不该是眼前这个人。 我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好久没有喝过这样辣的酒了。 辣得人眼眶发酸。 宫宴结束后,父亲来了凤仪殿看我。 他看着我慢慢红了眼眶:「韫儿,你瘦了。」 他问我后不后悔。 我和陆策方相识不久时,爹爹就曾告诫过我。 他说陆策虽有才能,却身世颇艰,不得盛宠。偏偏他又心气颇高,不甘屈于人下,若我执意与他一起,这一路必然辛苦。 当时我只是跪在他面前,说无论如何我不悔。 「我不后悔。」 只要是我决意要做的事情,我绝不后悔。 如果真是错了,那便错了吧。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我带着盼夏偷偷溜出了宫。 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闷了,四四方方的天,四四方方的墙。 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一开始她还有些怕,可等我们到了京郊,骑上了马,听到了风的声音,她便只剩下了欢喜。 「小姐,外头好好啊!要我说,还是咱们塞北好。」 是啊,京城有什么好的。 远不如塞北,自由自在。 骑在马上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我和陆策之间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 我们又到底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身后传来了扬鞭的声音。 我抬手一指。 「盼夏,我们来比一比,看看谁先到那儿,怎么样?」 「好啊。」 回应的声音响起,却不是盼夏的,而是一道清越的男声。 「你是......」 我转过头,微微一怔。 眼前的人高目深鼻,乌发红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如繁星,让人一眼望过去,便想到万里之外的草原,想到皑皑白雪,想到烈日骄阳。 ——北狄小可汗,赫连袂。 「你怎么在这里?」 我问。 「自然是……」他懒洋洋抬眼,一笑,可话说到一半那笑也顿住。他蹙起眉来:「你哭了?」 我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下了泪来。 「我才没有。」 我眨了眨眼。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忽地一笑。 「喂,虞知韫,你不是说要比吗?」 「我们就比比看是谁先到前头那座山底下怎么样?你若是赢了,我有份大礼送你。若是你输了……那你便答应我一件事。」 「放心,这事无关朝政,你也绝对可以做到。」 我还在发着愣,他已经抬了抬下巴,笑得肆意风流。 「怎么,不敢了?几年不见,你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 「比就比,」我拽紧了缰绳,「我还怕了你不成!」 最终还是赫连袂赢了。 他带着我去了京城的集市。 说起来我和赫连袂倒是旧相识。 我们曾经打过一架。 在战场上。 北狄乃游牧民族出身,好战,早些年的时候曾与雎国起了战乱。 那一年我十四岁,第一次跟着爹爹上战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顾父兄们劝阻,一马当先要和北狄的小可汗单挑,却不想被人挑下了马。 赫连袂高倨马上,拿剑指着我,神情桀骜。 「这便是你们中原的勇士?」他嗤笑一声,「生得这样瘦瘦小小,娘们唧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女人。」 四周都是哄笑声。 他拿剑要砍,我忙往后一避,却不小心被他挑了头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