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戏台前发呆了许久,怔怔地踩了两个脚印子,便去了雪落轩。雪落轩有一本已经被翻看过很多遍的书,我拿起随手翻了两页,有一段讲翠菊的,说翠菊生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古人互赠翠菊,以为坚定不移默默守护的爱。 我摸着头上的翠菊华胜,眼泪止不住地流。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会一直守着我。 在我十六岁生辰这日,北关传来捷报,大获全胜。孟良辰将直接奔赴南关协同作战。 与捷报一起带来的,还有我的生辰礼,按照我的模样剪的皮影。 我想起那年他意气风发地回京,带我在雪落轩看皮影戏,补了我四年的生辰礼,我明白了他的心意。 随着北关捷报而来的,是立夏时,孟良辰带兵收复了南关丢失的城池,加上有了战甲和调解湿气的药丸,将士们士气大增,打得敌军步步败退。到夏至时,南关不仅收复了失地,还与各属国重新达成了协议。赶在秋分之前,皇伯伯、孟良辰和我爹就能回来了。 我做了身新衣裳,戴着他送我的首饰,早早地跑去城楼等他。 大军预计会在正午时到,可不过辰时,我就看到了一匹焰红色的马自远处奔来,扬起一阵尘土,是赤影。 马上的人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孟良辰。 我奔下城楼,孟良辰已经进了城门,他眉梢多了一道伤疤,脸上还带着尘土,手上更是添了许多细碎的伤痕。我看着心头一疼,落下泪来。 孟良辰想替我擦泪,可周围都是朝臣,我看到他低下头硬生生忍住了。 「郡主一切可好?」他颤着声音问道。 我点点头,努力控制住眼泪:「一切都好,二皇子一路奔波辛苦了,快回宫吧,贵妃娘娘苦等着呢。我在这儿,迎接陛下和爹爹。」 又过了一个时辰,大军才到。 皇伯伯和我爹都满脸沧桑,我扑到我爹怀里放声大哭。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哭完又抱着皇伯伯继续哭,皇伯伯揉了揉我的头发:「谁欺负咱们岚儿了,皇伯伯回来了,有皇伯伯给你做主。」 谁欺负我了,自然不用我说。 向来好脾气的皇后把孟良洲说得一无是处,德妃跪在一旁哭:「那贱人定能赶走,只求陛下念在太子这一年多的辛劳上,网开一面。」 孟良洲笔挺地跪在正中地上,不卑不亢:「儿臣喜欢容微,有什么错?她是我的女人,怀我的孩子,我护着她,又有何错?大丈夫,若是连妻儿都护不住,又有何颜面苟活?」 德妃听到这话,几乎晕过去。 「妻儿?」我爹坐在一旁几乎笑出了声,「太子殿下将一个通房看作妻?那置我鑫儿于何地?」 皇帝脸色铁青:「将那女子,逐出宫去。你若是能改正心思,便可饶你一次。」 我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便接着说道:「只要那女子不在,鑫儿与太子的婚事,一切照旧。但我鑫儿,绝不与婢女共侍一夫。」 德妃哭着抱着孟良洲:「我的儿,你快答应你父皇。」 孟良洲无奈答应,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 我坐在石榴树下和我爹吃蜜瓜。 「这婚,定是要退的,只是不能由我章家来提。只有太子亲口提退婚,名声受损,群臣才无异议,才能顺利地另立太子。」我爹分析道。 我点点头:「女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路已经给他铺好了。」 我爹看了我一眼,笑道:「就你机灵。」 我拿过一旁的沙锤帮我爹捶背:「若是孟良洲是个合格的储君,会体贴百姓关心将士,能把粮草、兵器、药草等问题处理妥当,爹爹还会想要劝说皇伯伯另立太子吗?女儿是否就必得嫁给他了?」 我爹摇摇头:「即便他政务处理得当,也不会继承大统。他如此不在意你,爹爹不会让你嫁给他受委屈。皇子多的是,你看上谁喜欢谁,咱们便推谁做太子。孟良洲的优势不过是长子,加之你从前也喜欢跟着他。可如今他不把你放在眼里,如此欺辱你,爹爹岂能忍?」 说完拉着我的手:「鑫儿,是爹爹不对,从前只想着朝堂稳定,没有问过你的意愿便把你送到了孟良洲身边,孟良洲自己也不争气,在政务上不如孟良泽,军事上不如孟良辰,废太子群臣也无话可说。如今,你自己来选。只要你喜欢,他就是未来的君王。」 林容微被赶出宫后,孟良洲私下为她置办了宅子。大婚前两日,我带人把林容微带走了,并且留话给孟良洲:「既然日后要与我章岚鑫成婚,从此便别再想见到林容微了。我和她,只能选一人。」 孟良洲去章府找人,碰巧听到我爹与赵大将军闲话。 「如今边关刚刚稳定下来,太子不能动,朝臣和百姓们都看着呢。说到底,章家不过是商,只能委屈我鑫儿了,便是太子不愿娶她,我又能如何?陛下还在呢,国库需要银子时,我还是得悉数奉上。」 孟良洲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走了。 大婚前一日,他来找我,要退婚。 我知道,我爹的那番话,他听进去了,并且信了。 我坐在价值万金的石榴树下,看着一脸坚定的孟良洲。 「太子殿下当真要退婚?为了那个婢女?」 他怒目看着我:「本宫说过,她是女使,识字懂礼,并非婢女。」 「哦。」 见我没再说话而是专心吃着石榴,孟良洲又开口道:「本宫自然会补偿你,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想要什么本宫都会成全。 「况且,你也不亏,落了个郡主的名分。以你章家的财力,想要娶你的男子数不清,根本不用愁。」 「哦。」 这次我连眼皮都不愿意再抬了,能忍他到现在,已经是我好脾气了。 孟良洲被我这样的态度惹恼了:「本宫知道,你伤心难过,但你对本宫这样的态度,已经失了礼数。算了,只要你把容微交出来,本宫既往不咎。」 我抬头看了看他,笑得很温和:「来人,撵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