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见心中一痛,下意识缩起了手。 她的手,早被狱中刑罚弄残缺了。 如何能弹琴助兴?! 可不等她多想,婢女已经在大厅内摆好了琴桌。 林清见只得上前,硬着头皮伸出手。 一阵议论响起:“快看,她的手好丑……” 曾经林清见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宛如白玉,如今却遍布疤痕,小拇指还奇异的弯曲着。 晏君复冷眼看着,目光却不由落在林清见那双手上,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林清见沉默的颤着手抚上弦,锋利的琴弦刺破指尖,钻心的痛,从指尖蔓延至心脏,最终曲不成调。 宴会厅内顿时一片哄笑。 “天呐,她还师从亡故的贵妃,这弹得什么东西?” 这些讽刺又嫌弃的话,响在林清见耳边,让她麻木的心也忍不住一揪。 她沉默的拨捻着琴弦,艰难的弹完一曲。 突然,一个元宝砸到了林清见的身侧,赵谅哈哈笑道: “许大小姐虽然弹得难听,好歹也给咱们添了乐趣,本郡王赏你了。” 林清见望着眼前的元宝,僵住了身子。 可接着,公子小姐们笑闹着响应。 他们纷纷抛出碎银,好似她是街头卖艺的下九流。 “跪下领赏吧。”赵谅高高在上的睥睨着林清见,嘴角挂着一抹讥笑。 第三章 林清见想拒绝,可是……如今的她拿什么来拒绝这来自郡王的羞辱? 她早就不是京城贵女林清见,而是人人都能欺辱的罪人林清见。 林清见浑身颤抖,最终屈膝下跪,轻声道:“是,谢公子小姐们赏。” 随即,她毫无尊严地膝行着捡起散落一地的碎银。 每捡一个,尊严便碎裂一分。 周围一片讥笑,她只垂着头,专心拾捡着地上的碎银。 不知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蟒纹靴。 头顶一声熟悉的讥讽响起:“林清见,落到如今的下场,后悔吗?” 林清见一抬眸,就看见了晏君复。 却在下一刻,仿若火烧般,她迅速垂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清见头伏地,谦卑无比:“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我知道错了……” 尽管顾南枝的死,从头到尾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她也不敢再辩驳晏君复。 上一次辩驳,她在狱中换来了六种新的刑罚。 小拇指便是那时断的。 见她这幅样子,晏君复心中却腾地一下,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轻扯嘴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你好几年没见过你的幼弟了,对吗?” 林清见浑身一颤,她的弟弟林墨燃,是如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猛然抬头,急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入狱认罪,就放过他的。” 见林清见有了反映,晏君复才觉得有些意思。 他望着林清见,幽幽残忍道:“你记得回林家给他收尸。” 宛如一阵惊雷,在林清见脑中炸开。 “你说……什么?” 晏君复瞥了一眼林清见,看着她红了的眼眶,才觉得解恨。 他冷笑着转动着手中酒杯,不愿再透露更多。 林清见心中焦急,再顾不上许多,起身就朝外奔去。 跑到林家门口,恰好遇上了管家钟叔。 “大小姐,你回来了……”钟叔瞬间老泪纵横,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几乎哽咽难言。 林清见却慌乱无比:“墨燃呢?快带我去看看他。” 钟叔忙给带路,领着她到了一处房间前,推开门,林清见就看见躺在床上闭着眼的苍白少年。 泪瞬间漫上眼眶,林清见踉跄的扑到林墨燃的床前。 轻握着他的手,低声喊道:“墨燃,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林墨燃艰难的睁开眼皮,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咳出一丝血迹。 林清见心中一惊,呢喃道:“怎么就病的这么严重?” 一旁的钟叔叹了口气,哀恸道:“少爷这病,除非找到玖鹤神医,不然怕是……” 玖鹤神医,常年游历在外,不知所踪。 不过,他偏偏是晏君复的好友。 林清见险些崩溃,晏君复早就恨透了她,如何会帮忙? 可她看着床上病入膏肓的弟弟,咬牙道:“钟叔,我去想办法,拜托你照看好墨燃。” 钟叔点了点头,林清见转身就回到了摄政王府。 天边已经破晓。 林清见等到了刚下朝回来的晏君复。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晏君复身前。 凄声哀求:“摄政王,求求您,帮我找找玖鹤神医,求求您了……” 说完她就一个接一个头的往下磕。 晏君复垂眸望着眼前跪地磕头的林清见,压着心口莫名的怒火冷笑道: “林清见,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帮你?” 林清见一怔,如今她还有什么筹码跟晏君复谈条件? 她颤声道:“只要摄政王愿意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晏君复挑眉:“什么都愿意?” 林清见心尖一颤,想起弟弟,攥紧拳头,点了点头。 晏君复寒光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在他的示意下,一旁的侍从递过来一张纸。 晏君复随手一扬,那张纸就轻飘飘的落到了林清见眼前。 最上面,两个大大的奴契二字,刺痛了林清见的眼。 接着,晏君复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签了它,本王就帮你!” 第四章 奴契,意味着她将永失自由身,从此成为晏君复的私人财产,任他随意打杀变卖。 林清见眼前一片模糊,浑身上下俱是悲郁。 她捡起那张薄薄的奴契,手抖得不行。 晏君复淡淡道:“你可以慢慢考虑,就是不知道你弟弟能等多久?” 说完,他抬脚就走。 林清见心口一缩,忙在晏君复身后哑声喊:“我签……” 一旁的侍从立刻递上一支沾了墨的毛笔。 林清见接过,羊毫笔在手中犹如千斤重,压得她胸腔憋闷喘不上气。 想起弟弟,她最终咬牙,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之后,她怔怔望着纸上林清见三字,鼻尖一涩。 ——从此,她成了最低贱的奴籍。 晏君复轻扯嘴角,冷笑着抛出一枚铜钱,丢到了林清见的面前。 “这是你的卖身钱。”他说道。 铜钱落地发出一声清脆,林清见的心也被一惊。 她愣愣的望着这枚铜钱,浑身冰冷。 林清见痛苦的闭上眼睛,伏地磕头道:“谢主子……” 她如此乖顺,晏君复以为自己会很满意,可心底那烦闷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冷着脸朝着侍从道:“带她去学学规矩。” …… 林清见被一个叫孙婆子的管事领到了王府马棚前。 孙婆子抬抬下巴:“把马厩刷干净。” 林清见一愣,刷马厩从来都是小厮的事,从没有丫鬟做的先例。 见她愣着,那孙婆子嗤笑道:“怎么?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吗?这马厩今天刷不完就没饭吃!” 说完,那孙婆子一甩手就走开了,留下看马的小厮们监督她。 林清见刚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被其中一个小厮喝止: “还没开始就想偷懒!给我用刷子沾水一点点刷干净。” 林清见知道他们是故意刁难,可常年的牢狱生活她早就习惯忍气吞声。 她沉默的照做,大寒的天,双手浸在冰冷的水中,用刷子一点点刷净脏污的马厩。 那些马粪也被她一点点铲起,她好似浑然感受不到臭意,只专心做手下的活。 那小厮想挑刺,都无从说起,只得愤愤踢倒装着马粪的桶。 那些马粪瞬间淋了林清见一身,引得她浑身一震。 周围响起了哄笑,林清见握紧了手中的木刷。 装着听不见,她只沉默的又清理起洒在地面的马粪。 那些小厮见此,议论纷纷。 “她没有尊严吗?这样都不生气?” 林清见心底一阵苦笑,尊严?她早就不知为何物了。 等到月上三更,林清见才清理完,到了下人食堂,只有冷锅冷灶。 她只得挨着饿,回到下人排屋休息。 却不想,她刚一推开门,门内就响起丫鬟们的叫骂。 “天哪!这是哪来的臭味啊!” “滚远点!” 林清见迅速道歉,垂眸掩下眼底的黯然,退出了排屋。 走到之前的柴房,缩在稻草堆中睡了一晚。 寒风呼啸,刺骨的寒意钻进她体内,腹中饥饿搅得胃痛不已。 林清见咬紧牙关,慢慢熬着。 第二天一大早。 林清见就被人推醒,一个丫鬟毫不客气道:“快点起来,侧妃娘娘要见你!” 她瞳孔一缩,侧妃?! 原来,她在狱中的四年间,晏君复已经纳了侧妃。 林清见被拉扯起来,丫鬟还嫌恶道:“你赶紧洗漱干净,侧妃娘娘可闻不得这恶臭。” 林清见心尖一酸,没有说话。 她照着丫鬟说的,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裳,就被带着往内院走去。 到了一处楼阁外,上面写着藏月阁。 入内所见,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 推开门,林清见看见那坐在主位上侧妃的面容,心中炸开惊雷。 那是顾南枝?! 怎么会?! 如果顾南枝还活着,那她遭受的一切算什么?! 林清见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中,带来的刺痛让她恢复了一丝清醒。 她强压心中的惊异,垂下头跟着丫鬟进去,屈膝行了一礼。 “跪下!” 林清见一进去,一声厉喝便响起。 林清见这才看见,屋内神堂位,正摆放着那张她熟悉无比的顾南枝牌位。 她麻木的朝着牌位屈膝下跪,一言不发。 “你害死本宫姐姐,简直罪该万死!王爷怎还叫你活着……” 那侧妃说着,眼角就带上泪。 姐姐? 林清见依稀想起,顾南枝是有一个孪生妹妹的。 只是出生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中轻易不见人。 想来,侧妃就是顾南枝的妹妹林星漫。 林清见心中苦涩 罪该万死,说得好。 可她的罪和顾南枝无关。 她最大的罪是少不更事,爱上晏君复,以致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见林清见只是一脸麻木的跪着,林星漫心生不满。 她幽幽道:“你说要是你弟弟知道,你为了他自愿为奴会怎样?” 林清见心脏一颤,急忙伏地磕头道:“求侧妃娘娘开恩,不要告诉我弟弟。” 林星漫这才满意的笑了,她淡淡拨弄着新染的指甲,缓缓说道: “那你就要乖乖听话,做本宫的一条狗如何?” 林清见浑身一僵,分神间,一旁的丫鬟用脚踢了踢她。 她吃痛回神,心底隐隐作痛,却只是咬了咬唇,轻声应下:“奴婢愿为侧妃驱使。” 林星漫在贵妃椅上缓缓坐下,笑着开口:“那就先叫两声听听。” 林清见只沉默了一瞬,就颤声开口。 “汪……汪……” 林清见叫一声磕一个头,额上没几下映上血痕。 林星漫快意的笑了。 突然,院门一阵响动,晏君复大步走了进来。 林星漫笑容立马变得乖觉,迎了上去:“王爷怎来了,用过早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