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送他出了府门,陆章这才收了一直的强颜欢笑,忙令下人将府门紧闭,而后匆匆走至陆欺程的清苑。 到了那里,人都聚齐了。 除了陆欺程,还有陆夫人、谢灵抒。 “程儿,刚才没露馅吧?”陆章问道。 陆欺程摇摇头。 “爹,皇上怎么忽然来了?”谢灵抒问。 “哎,我也不知他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陆章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盯着女儿,沉声道:“秋儿,你老实跟为父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本朝皇帝是明君,的确曾探望过病重的臣子。 但那臣子是三朝元老,七十多岁的人了。 而谢灵抒假扮的陆欺程,不过是小小的六品翰林院侍读。 怎么想都是说不过去的。 陆章话落,陆欺程也看着妹妹,神色凝重地道:“秋儿,方才皇上跟我说,‘君子不强人所难,爱秋既不愿,朕今后自会断了念想。’他这话,你可知是何意?” 宛如一滴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陆欺程这句话一说完,陆章和陆夫人瞬间更加吃惊起来。 “秋儿,”陆夫人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惊慌中眸中已经带了泪,她颤声道:“皇上……皇上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了?” “娘,不是的。” 没想到她苦苦藏着的隐秘,没想到还是被家人知晓了。 谢灵抒尴尬地道:“皇上以为女儿是男子,对我……对我有龙阳之好。” 房内一下子静了一瞬。 很快,陆欺程便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萧哲睿对谢灵抒有特殊情感一事被众人知道的最终结果就是:陆学士和陆夫人准备尽快把女儿的婚事定下。 现在的情况是,皇上对她有心,但是碍于她男子的身份而苦苦压抑。 万一将来某日皇上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届时陆氏的罪责就难逃了。 欺君之罪上再加一罪,下场可想可知。 只有让她出嫁,让陆欺程重回翰林院述职,让皇上确定自己喜欢的人的的确确是一个男子,这才有可能真如他所言的逐渐断了念想。 那样,谢灵抒和陆府众人才能真正的平安。 对于爹娘的决定,陆欺程也是赞同的。 他是男人,让他面对皇上,他并不害怕。 可是妹妹是女子,还是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的,怎么能进入皇宫那种地方? 他不愿意她卷入深宫的争斗,去与那么多女人抢同一个男子。 凭陆氏的家世,给她许一个品性好的世家公子不是难事。 爹娘和哥哥都是一样的决定,谢灵抒拗不过,便只得随他们去了。 于是,陆府便开始四处张罗了。 每日里,都有京中的红娘们上门,她们拿了谢灵抒的生辰八字,又见了她的相貌,一番夸赞后,便又去了别府,相适龄的世家公子。 这种感觉让谢灵抒极为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如同市集里的货物般任人挑拣。 又忍了几日,她实在是在家中待不住了,便如同往常一般,偷偷穿了男装溜出门。 到了常去的酒楼,谢灵抒听了一出话本子,是往日听过无数遍的《长恨歌》,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只觉得甚是无聊。 待那说书的快要讲完,谢灵抒招手喊来店伙计,扔了锭银子过去,“让那先生下个故事讲些本朝的,最好讲些我朝将士们的威武事迹。” 伙计拿了银子,自然将事情办得妥帖漂亮。 很快,说书先生便开始讲起北地的事了。 他讲到威武将军带领北地军民齐心抗敌,重挫胡人时,酒楼上下霍地爆发起连串的掌声。 谢灵抒也听得激情澎湃,伸出手大力鼓掌。 拍了一阵,刚把手松开,忽地一旁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道:“这威武将军当真是少年英才!” “不错,我大离有此良将,何愁胡虏不灭?” 谢灵抒下意识地接口,满口赞叹。 然而,刚刚话落,她忽然感觉这声音甚为熟悉,似乎就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于是收回投递在楼下戏台上的视线,转过身来。 这一看,她正在剥松子的动作立时便顿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皇上! 他怎么在这里?! 只见大离的君主穿着一身袭暗蓝色的袍衫,通体素雅,上面没有常见的团云和蝙蝠图案,只在襟边和袖口锈了金丝暗纹,配上腰间的赭色腰带,晶莹剔透的白玉蟠龙玉佩,整个人低调又贵气。 谢灵抒乍然见到他,下意识便是想逃。 可是脚还没动作,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此刻穿的是男装。 这也意味着,此刻在皇帝眼中,她不是谢灵抒,而是哥哥陆欺程。 看来,是逃不成了。 谢灵抒哀哀地在心底无声叹气。 她正要站起身来行礼,却被萧哲睿抬手止住了。 他闲适地落了座,马上,跟在一旁同样身着便服的李茂全便上前来给他洗了一遍杯子,而后沏了茶。 “谢大人喜欢听说书?”萧哲睿品了一口茶,淡淡地问她。 “回皇……回黄公子,在下的确喜欢。”谢灵抒硬着头皮作答。 “旁的人来听说书,都是爱点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谢大人的喜好倒是特别。” 萧哲睿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楼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