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其实是不想去史导办公室的。 但室友从他办公室回来后,跟我说,史导点名要我去找他。 推开门,史导正在打电话。 好家伙,从对方父亲生病住院开始关心,又关心到对方刚读幼儿园的孩子。 「我和园长很熟,你家孩子要是想参加元旦文艺汇演,我可以跟园长打个招呼。哈哈哈,对对对,是我想漏了,你家条件这么好,园长肯定早就安排了。」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大概是史导这一套操作已经重复过太多次了。 我觉得无聊,打开某平台,刷到一张梗图,八戒为了讨好美女送上人参果,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嘿,你还别说,这八戒怎么越看越像史导呢?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史导可能以为我在笑他,瞪了我一眼,挂了电话。 「周思思啊。」 我熄屏,乖巧站好。 「老师,听人说您找我。」 他好像很满意我的礼貌,点点头,带我去了一个空会议室。 我刚坐下,他就开口了。 「周思思,父母都是煤矿工人,年收入五万元,是吧?」他抽出家长信息表,开始朗读。 如果我真是个心思敏感的贫困生,这会儿我已经想找地缝钻进去了。 这还不算,史导还很讶异地问:「现在还有双职工家庭年收入只有五万的吗?」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煤老板让我这么填的。 见我沉默,他又自问自答:「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你确实该申请贫困生补助。一学期的助学金,都可以抵你爸爸妈妈几个月的工资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周思思,咱们学院只有十个名额,符合条件的有十六个人。僧多粥少,你懂我意思吗?」 我慢吞吞说:「那把名额让给有需要的同学吧,我确实不太需要。」 史导笑出了褶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其实呢,这件事也不是钉死的。陈瑞你知道吧,他竞选的时候谦虚,说自己爸妈是搞管理的。那可不是一般的管理,是可以给我们学院捐钱设立奖学金的管理。」 我打断他:「他捐了多少钱?」 史导说:「捐了二十万!」 「二十万?」我错愕地重复一遍。 别误会,实在是,我没想到……在这个一线城市,竟然还有辅导员眼皮子这么浅,能用这么得意洋洋的语气说出「捐了二十万」这种台词。 我说句装逼的话,当年大地震的时候,我爸妈给灾区买物资都不止买了这个数。 这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吗? 史导显然是误会了,用那种怜爱的眼神看我。 「是啊,二十万,你爸妈四五年的工资。周思思,陈瑞跟我说了,你要是愿意退出竞选,今年的奖学金名额可以留给你一个。」 哦,说了半天,原来为的这个。 我其实没什么官瘾,本来这个班长呢,也不是非当不可。 可是,自己不想当,和被逼着放弃,完全是两码事。 你非要我退出,我还就偏不了! 我故作疑惑:「奖学金评定不是流程公开透明的吗?难道是史导想给谁就给谁的?」 史导嗤笑了一声:「怪不得说出身决定眼界呢。也罢,师生一场,你爸妈教不了你的,我来教你。所有事情都是人做的,只要是人做的,那就有商量的空间。这笔钱是陈瑞家长捐的,捐赠者当然有话语权。」 我表现得更加惊讶:「那这么说,谁有钱,谁就是老大了?」 史导理所当然地点头:「这个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 我一时语塞,为他不忍直视的三观。 这种人做辅导员,得教坏多少学生啊? 见我沉默,他又变换了战术,循循善诱。 「周思思,你也别灰心。我要是你呀,我就退出竞选,换一个奖学金。这样既可以减轻你爸妈的负担,又能给陈瑞留下一个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我觉得荒谬:「我要给陈瑞留下好印象的理由是?」 史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周思思,你看上去挺聪明的,怎么想不明白呀?陈瑞爸妈都在本市工作,你毕业了要是找不到工作,陈瑞爸妈给你介绍一个,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我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他当我蠢。 普通同学的交情,介绍工作? 我笑了笑:「老师,我说了,我不需要奖学金,也不会退出竞选。」 他急了:「你这姑娘怎么都说不听呢?」 我说:「还有,史导,你在年级大会上说卓越班的班委是学院指派的,但你现在又劝我退出竞选。所以,你在年级大会上,是撒谎了吗?」 史导脸色一僵。 我看着他的表情,真的很想笑。 估计他是说谎太多,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看见我没忍住笑,史导脸上有点挂不住。 「你笑什么笑?周思思,你就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我好心好意为你打算,你倒好,有你这么说老师的吗?!」 他急了他急了。 诶,他越急,我就越镇定。 「老师您别生气呀,咱们有事说事,攻击我性别算怎么一回事呀?您身为辅导员,『潜心育人』的方式就是让学生闭嘴吗?」 他瞪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闪不避,笑着与他对视,慢悠悠补上:「您这么生气,是因为自己真的撒谎了吧?」 砰—— 史导一拍桌子,指着门口,气急败坏:「你给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