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欢换下了那身破旧的道袍,着一袭王府为他准备的雪白长衫,抱着拂尘,立在堂中,向老太妃行礼。 老太妃年过六旬,鬓发皆白,原本精神头还不错,现下,被孙儿的病折磨得疲态尽显,只用一方藏青色的抹额勒在额前,权当是装饰,连块玉石都未曾佩戴。 所欢行完道士礼,又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行平民大礼。 老太妃攥着帕子的手微抬:“倒是个懂规矩的。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所欢依言抬头。 霎时,满室寂静。 世间美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繁星。 譬如家丁先前想到的花魁,美则美矣,失了矜贵,便过分轻佻;又如京城贵女,一颦一笑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又过于匠气,成了木头石头,全无灵气。 所欢则不然。 老太妃一生见过美人无数,却不得不承认,所欢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是他一副狐媚勾人的长相,配上额间青色莲花纹,妖气横生,惑人到了极点,世间怕是没有女子会喜欢。 他的眼里明明没有算计,眉宇间也没有露出刻意之相,偏生让人产生他稍稍示弱,自家男人就会上去鞍前马后的错觉——当然,也不完全是错觉。 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再怎么难听,上赶子为所欢送香火钱的男人,不还是多如牛毛吗? 在男子眼中,他娇媚柔弱,哪怕曾经流落风尘,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老太妃捏着帕子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收紧,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选定的“世子妃”。 “咳咳!”躺在榻上的世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 老太妃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跪在地上的所欢,扑在榻前,直呼“心肝”。 一时间,卧房内乱作一团。 背着药箱的太医来回奔走,端着水的侍女来去匆匆。 唯有所欢被人刻意遗忘。 “你……” 所欢循声回头,见前几日领自己进偏门的家丁畏畏缩缩地蹲在帷帐后,不由弯了弯眼睛:“何事?” 家丁本不欲开口,但见所欢的背影瘦弱纤细,好似风一吹便会倒,忍不住递过去一张软垫:“小道长,天太冷了,仔细着膝盖。” 所欢诧异挑眉,看着递到眼前的软垫,有些愣神。 他被请进王府之前,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世子妃? 不,他只是一味用来冲喜的药。 倘若世子真的因为他的到来起死回生,无人会感激他,坐在堂上的老太妃至多将他当成一味吊命的“药引子”,将他终生囚禁在王府中。 老太妃如此想,府中的下人更不会对他有好脸色。 三日来,所欢就没遇见几个对他好生说话的人。 此时此刻,居然有人怕他跪伤膝盖,主动递上软垫。 不过,还是个男子呵,男子。 所欢敛去眼底的冷意,柔声说:“不必,若是我要了你的软垫,老太妃瞧见,怕是要生气的。” 家丁没料到他会为自己着想,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拼命摇头,殷勤道:“没……没关系,小的……小的挨罚就是了。小道长,你……你用吧。” “不必。”所欢再次拒绝,伸手将垫子推回去。 那只手还如白玉一般,修长纤细,只是指尖因为无力,已经开始颤抖了。 家丁心里一急,不管不顾地抬头:“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