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月抬眼去看,见那些人穿着盔甲,个个都十分沉稳干练。 他们跨下马来,当即与这一伙强盗缠斗起来。 强盗是忌惮官兵的,慌忙调头就欲往山里逃。 那些士兵立刻包抄上去,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这会子,倒无人来理会顾盼月和晕倒在地的扶渠了。 顾盼月手里的刀不敢放下,衣襟袖摆上如一朵朵迎冬绽开的红梅,陡添一抹艳色。 她一眼便看见带领着这队士兵跑马而来的领头人物。那人没有穿盔甲,一袭墨青色深衣,衬得身量十分修长挺拔。 他抽出的刀剑泛着寒光,将那些强盗逼到死路不得不奋起反抗,而冲上前的强盗皆不是他的对手。 他踩着满地鲜血,如入无人之境。 顾盼月见得他转身之际的一道轮廓,有些瘦削,却十分有力量。那双眉眼冷冽非凡,似沉有寒星,又似不容一物的万年枯潭。 他冷淡的眼神落在顾盼月握着刀的手以及染红的襟袖上,只轻轻顿了顿,便不再理会。 顾盼月没有被他杀人如麻的样子给吓到,反而莫名其妙地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血热。 这腐朽的大魏即将迎来乱世纷争,踩着累累白骨走上巅峰的,不是杀人狂魔,而是叫英雄。 而他,符合在乱世里生存的法则。 他们是官兵,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接下来也就没顾盼月什么事了。 顾盼月不给他们添乱子,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遂趁着旁边有一匹他刚刚骑来的空马,赶紧拖起晕掉的扶渠朝那空马走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扶渠放在了马鞍上。 她自己则轻而易举地翻身上马,熟稔地握手挽住马缰。 顾盼月调头欲走,但想了想觉得人家辛苦救了她一命,她不知感恩,还骑走了人家的马,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好歹也该和他说一声? 思及此,顾盼月回过头去,看见他背影沉敛,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冷厉,也不知他姓甚名谁,顾盼月不知该怎么叫他,心思一动,竟朝他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前世征战沙场,早已抛去了男女之嫌的那一套规矩。后来顾盼月想起,在外奔波的那一段短暂时光,和在大魏宫里的煎熬比起来,是简单而充实的。 那时将士们打马穿街,遇到楼上有姑娘倚楼观看,顾盼月总能听见身边的傲家军对人姑娘吹口哨。 她也就学会了这样跟人打招呼。 只是这口哨声一落,好似反响不太对啊。 他杀掉了手边的一个强盗,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不仅他如此,树林里的其他身穿盔甲的士兵也都静了下来,齐齐朝她看过来,神色各异。 他看见顾盼月骑在了他的马上,手挽马缰的动作颇为熟稔,尤其是那声口哨,让他的表情有点古怪。 顾盼月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她寡不敌众,还是快走为妙。 于是乎打马就撒开马蹄儿往前狂奔,并道:“这位兄台,借你马一用,有缘再见必有重谢!” 顾盼月草草回头再看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他身边的士兵也都没追来,那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哪知才跑一小段距离,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顾盼月又不识路,扶渠还晕着就更别指望她了,正左右摇摆时,身后那人传来一道枯井无波的声音:“往左。” 顾盼月也不知怎么的就信任了他的话,下意识驱马往左一路狂奔。 等她的马蹄声渐远,人影也在树林间消失不见,这片尸横遍布的林子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那队士兵回过神,或掩饰或憋着笑地轻咳,若无其事地收拾残局。 实在是憋不住了,其中一个便开口道:“将军,方才三小姐是在对您吹口哨吗?” 他站在一棵树边,低头看着面前一具强盗的尸体,随口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可不就是么,我们全都听到了。她这是……在调戏您?”说着,一群人就有些兴起,又道,“她还说什么‘这位兄台’……” 毕竟很难遇到这种机会可以嘲笑他们头儿的,于是一个个都不地道地笑了起来。 他侧目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这群人才有所收敛。 眼下他脚边的这个强盗身中刀伤,不是他带来的人所为。再想想顾盼月手里始终握着一把长刀,袖摆和衣襟上都是血色,也不难猜测。 她不仅学会骑马,现在还学会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