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卿冷笑:「天资如此愚笨的你,居然还这样天真。」 我把越春剑插进雪里支撑着身体,反讽道:「我听闻当年太清门下掌门第一得意弟子,七岁筑基,十岁金丹,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修为已不可测,被称为千年一遇的绝才。那么,天资如此卓越的你,又何故沦落到正派闻之色变却又不屑的存在,也是因为那么一点可怜的天真吗?」 谢长卿不说话了,良久,慢慢地道了句:「有意思。被正道摒弃,又不屑魔道,我要看看,连一把剑都握得摇摇晃晃的你,怎么在世道下讨回一分颜面。」 谢长卿的神识从我的心间离开了,百毒瘴气却深深印入了百脉。 我撑着剑,下一秒却再也忍不住,失力地跪了下来,呕出一口血来。 寒雪落在越春剑上,反而增亮了它的光锋。 我寻求安全感般地靠近。 越春剑啊越春剑,一剑可开太平,一剑可定乾坤。 你又能否将这已然颠倒的黑白还回清澈。 往后我没有家啦,我只有越春剑了。 我筋脉受损,灵根不再,破损的丹田里空空荡荡,我真的想仰倒在这雪地里流泪。 只有我自己知道,因为测试灵根时师父垂下眼失望的一句「杂灵根,一生至多筑基之境」,我有多难过。我拼了命地修炼,日夜不分,可是天地间的灵气好像遇见了一块石头一样,总是透不进来。 我时常羡慕楚谣,三月筑基,可我这样努力了,十多年日日夜夜尚且抵不上她三个月。 我的血在雪地上洇出了一朵朵红梅。 我这样绝望了,明日扫雪的弟子看见我倒在长虚山下的身体,传回去恐怕又是给他们徒增笑料。 风霜刮得我头疼欲裂。我恍惚里听见梵音大起,一抬头好像四面金佛花盛开。 身披袈裟的僧侣踏雪而来,眉间一点殷红,一双凤眼却凌厉地上挑,明明应该是出家人的模样,可眼角隐约里瞧着有一分戾红,通身的气质却仍然是悲悯的。 他不紧不慢地从如雾般的风雪里来,脖颈上串的佛珠圆润繁多。 越春剑如雪三尺才能支撑住我跪倒在雪地里的身体,我仰起头看他最终停在我的面前。 他的袖袍在风中岿然不动,脖颈上的佛珠亮了几分,居高临下地站着。 他含了一分笑,微弯了一些看我:「原来是你。」 我听得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谁?」 「我是湛寂,从空明寺来找你。」 我知道空明寺,自从从前的藏剑山庄、太清门都覆灭之后,空明寺与长虚门、瑶台宗并列三大宗门。 「为什么来找我?」我连话都难说,呕出了一口血。 「阿弥陀佛。」他淡淡地说了句,悲悯地垂着眼,伸出了手覆在我的额顶。金光大盛,暖意从我的额间往四肢百脉里穿梭。痛不欲生的疼痛感终于被几乎消除了。至纯至真的佛光乃是魔气最大的克星。 等他收回手的时候,面色若有所思。 我感激地向他作揖道谢,摸了身上半天,谁晓得身上穷得只剩下几十块下品灵石,寒酸得拿不出手,赧然地说来日再报恩。 我突然想起来湛寂是谁了。空明寺这一辈的奇才,天生佛子,师父曾说只要他勘破七情六欲中最后二字,便可立地成佛。我当时扭头,看了看左边一剑斩断无望峰的白绥,右边半年筑基的小师妹,还有吃吃喝喝也能金丹的小师弟,摆弄着剑上的剑穗,感叹命运的参差。 风雪那么大,可是湛寂站在这儿,风雪也不敢靠近了。 他说:「举手之劳罢了,来日施主便可帮我一大忙。」 我摇头疑惑,等着他继续说出来。 湛寂却不说话了,一双凤眼上挑,却端了个悲悯模样。 「施主何名?」 「我名越春。」 他说记住了,转身离去的时候,瞥了眼我面前三尺入雪的越春剑,叹了声好剑。 我说是啊。 毕竟天底下,师父会挖去你的灵根,心上人会用剑扎穿你的手腕,师弟会踩着你的脊骨怒骂,师妹会笑盈盈地说师姐我原谅你。 可越春剑,会永远陪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