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忽然歪了歪脑袋,朝他笑了一声。 就在他以为这是她松口的信号,正要长舒一口气时,她却开了口, “太子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她摇了摇头,拒绝的不留丝毫情面,“太子殿下应当知道,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如果一句后悔就能抹去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的话,那么殿下,臣女会说,后悔当年爹爹问臣女愿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时,臣女说愿意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指节弯曲时还仍旧会有无法避免的疼痛, 她认真地看着萧时韫,一字一顿,“需要臣女数一数吗?这双手,是江映雪中毒那次,殿下命人夹坏的。” 她指指自己的背, “这里,因为江映雪捅了自己一刀,太子罚了臣女九十九鞭,那些伤疤,至今未消。” 还有她的腿,至今受了凉都还会隐隐作痛,坠马的腰伤,万佛寺的烧伤。 “太子殿下,臣女也想忘记,那些回忆对于臣女来说太过痛苦,可每一处的伤痛都在告诉臣女不能忘。” 待客厅外,纪游风听着她用毫无波澜的声音细数着自己身上的伤疤,满目心疼。 他今年十八,比她小了两岁。 纪游风知道云想容成过婚,又和离过,但他不在意, 她这么好,失去她是那人的损失。 可他不知道,在和离之前她还曾遭受过那么多。 难怪,难怪谷老先生要请他爹为云想容治伤养身体,难怪几个月过去,她的伤势都还未曾痊愈。 但没关系,有他爹在,会治好她身体上的所有伤, 而他,往后他会对她更好,会用更好的回忆,抹除掉上一段感情为她带来的伤痛。 她还要再说,萧时韫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喉结上下滑动,来之前所有想说的话都在那一处处伤疤中被吞咽了回去。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原本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便只剩下了一句话, ![]()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被蒙骗了……” 云想容神色如常,又朝他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若没其他的事情,臣女便先告退了。” 他想挽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另外两个人离开,谁都没有再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门打开,纪游风忘了闪躲,就这样与待客厅内的几人对上了视线。 云想容愣了片刻,看见了他泛红的眼尾,也看见了他的欲言又止, 她却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心中说不清是解脱还是失落,略过他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回头看向他的方向,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纪公子,往后……我们还是别……” 像是预感到了她接下来的话,他的一颗心顿时高高悬起,不愿再听下去,慌忙打断了她的话, “想容,你有事先忙,我下次再来寻你!” 说罢,他也顾不得去看她的反应,便匆匆离开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二十一章 萧时韫这次是奉命前往江南的,他没有一直留在谷家,却也没有宿在提前准备好的官员家中,而是住进了谷家附近的一家小院里。 礼物流水似的送进谷家,又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萧时韫头一次觉得那样无力,却仍旧不愿死心,想着或许云想容只是还没有消气,只要他有耐心,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直到他每次去谷家都能看到纪游风从谷家出来后,他就再也沉不住气了。 “想容,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孤不允许!身份,样貌,他那点比得上孤?” 待客厅内,萧时韫焦躁的走来走去,眉头紧蹙, 和云想容的淡然相比,整幅画面显得无比的割裂。 她端坐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鸳鸯送来的新茶,等着他发泄完了所有的情绪,才笑了笑,“殿下是忘了吗,我们已经和离了,如今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与殿下没有关系吧?” 闻言,萧时韫一愣,迟钝的转头看向оазис她的方向,“想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安的情绪猛然从心底升起,明明早就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呢,明明从前的云想容那样爱他。 他瞪大了眼睛,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我不同意,想容,你明明是爱我的,你从前明明那样爱我!” 云想容终于抬起了头,正眼看向了萧时韫,“太子殿下,人总要向前看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他都快要听不清她说的话。 看着萧时韫的模样,云想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萧时韫一个人,哪怕他的心中没有自己。 她最初也曾奢望过他的爱,后来又觉得,没有爱,能与他相敬如宾一辈子也很好。 她日日守在东宫,等着他忙完公务来看自己一眼便已经满足, 再到最后,一个江映雪打破他们之间最后的平静。 他亲手磨灭了她对他最后的希冀,对他死了心,来到了远离京城的江南,以为这样就能与他再不相见。 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又找了过来,说他后悔了。 “殿下,从你爱上江映雪的那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划上了句号,可萧时韫不理解,烦闷在他的脸上尽显无遗,他像是在不解,又像是难以接受,“可江映雪都已经死了,从前的事情就让它不好吗?” “不好。”云想容摇头,茶杯轻轻晃动,杯中浅绿色的茶水泛起阵阵涟漪,倒映出她的眉眼如画,“萧时韫,你来到衢州府多久了?” 话题转变的太过突然,连萧时韫自己都有些没太反应过来,他算了算时间,回道:“十日。” 十日。 云想容轻笑一声,其中的嘲讽之意浓郁,“十日。” “萧时韫,因此而受到伤害的人是我,我身上的伤甚至都还没有养好,我也并未隐瞒你我受伤之事,但你可曾有询问过一次?你是将此事抛却在了脑后觉得不重要,还是……因为你心虚不敢面对?” 最后一句话就宛若一把利剑,戳破了最后那层遮羞布,也将他最不敢面对的事情明晃晃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啊,为什么他从不曾提起呢? 第二十二章 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心底也清楚,即便云想容真的原谅了萧时韫,答应了跟着他一同回京,可那些事情那些伤疤也还是会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 放不下,越不过。 他讷讷半晌,终于颓然发现,她说的一切都是真ɯd的。 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迟来的道歉:“想容……对不起。” “鸳鸯,送客吧。”云想容放下茶杯,起身朝着待客厅外走去。 萧时韫呆呆站在原地,那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脚步不自觉跟了两步上去,又在鸳鸯请他离开时忽然顿住。 那道浅紫色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万佛寺那天。 她满身狼狈的从火场中跑出来,浅紫色的衣裙变得破破烂烂,还染着血,却没有向江映雪那样扑进他的怀中求安慰,甚至不曾上前诉说一句委屈, 大抵也是知道,即便说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还会斥责一句矫情。 往日的种种浮现在他的眼前,一道道身影从记忆中被翻找出来,他才猛然发现,其实云想容离开的预兆很早便已经出现。 从她不再痴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开始, 从他回到东宫时,再看不见她等在东宫门口的身影开始。 果然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谷家,一步步走远,没有再停留。 云想容来到衢州府的次年七月,房间已经开始用上了冰, 纪游风欢欢喜喜从正门进了谷家,手中捧着新采回来的睡莲与荷花,献宝似的全部送到了云想容面前。 “这个送你,这睡莲虽然没有莲藕与莲子,但用来做花茶却是极好的,我还专门摘了一些莲子,尝尝看?” 她的伤已经完全痊愈,如今已经与正常人无异。 纪神医更爱云游,云想容痊愈那日,他便收拾了行囊再次踏上了云游之路。 但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忘性大,他带走了自己的所有行李,却偏偏忘了带上自己的儿子。 等谷家人发现时,纪神医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往了何方。 纪游风可怜巴巴守在谷家门口,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向谷家人推销着自己。 “我爹云游已经不带上我了,我知道从前外祖父不赞同我与想容来往,就是因为舍不得想容,但现在不用考虑这些了,我爹很舍得我!” 云想容也曾婉拒过纪游风许多次,但他当下委屈离开,第二日便又像没事人一样重新粘了上来, 时间久了,她便也懒得再去管他,渐渐的竟也习惯了他跟在身旁。 她接过还带着露珠的花,整理了一番放进窗边的瓷瓶中,花瓶旁边是不久前才刚刚取出来的昨日的紫薇花。 道过了谢,他仍旧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想容喜欢就好。”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想容能顺带着也喜欢喜欢我,那就更好了。” 告白的话云想容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从最初的无措,到现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