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路都竖着一支高高的灯架。上面挂着竹编的灯笼,一排排整齐地码着,映得天光如昼。 酒家的店招上缠着鲜亮的绸缎,迎风招展。 店招下有杂耍艺人支着彩棚,一时吞刀,一时吐火,一时顶缸,一时劈石,引得无数人围观喝彩。 地下收钱的小子,手上的缘钵里,堆满了串钱。 李乐训与徐徵经过… 这回,黄知府的宴席上,醉的是卢莺仙诸人。 李乐训只摆出东道主的姿态,拉着新面孔到处敬酒,自己却没喝多少。 不知是否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也因此,她也终于看破了徐徵的秘密。 他喝酒上脸快,半盅下去,立刻满面都染上绯红,眼角更是水光涟涟。 人便不敢多敬。 ——却哪知他海量!几乎称得上是千杯不醉! 无论高潭临康,无人可匹。 有时看着像醉酒,盖因他刻意示弱,装作不支罢了。 今日喝到夜里,徐徵显是有几分无聊,便故技重施,顶着红彤彤的一张脸,假借不胜酒力,向黄知府告辞。 黄知府还未至酩酊,虽心中模模糊糊地埋怨他不给面子,但也不敢拦,便放他离去。 李乐训此回没怎么喝,看得分明,却不会放过他。 紧紧抓着徐徵的手,热情道:“徐太尉对我们高潭不熟悉,喝醉了恐怕认不清路,让我送你回去!” 又想到自己与徐徵一同离席,黄一炳搭好的戏台无人陪他再唱,故而暗地里掐一把他,低声道: “反正徐徵要走,大家再喝下去也无人巴结,不如都散了。” 黄一炳心想有理,便捋直了舌头,举着手上的半杯残酒,大声宣布: “诸位!今日中秋佳节,月圆人圆,黄某就不在此耽误诸位,请快快家去吧!” “也好趁着今夜无禁,在城中好好逛逛。” 黄知府的酒席虽散了,李乐训仍挟着装醉的徐徵。 ![]() 她要问个清楚,徐徵去临康而复返,所求究竟为何? ——决不会是为封神。 萨埵教只不过是山间野贼,不值得他这般的大官劳心费力。 假作搀扶,李乐训与徐徵并排而行,缓缓踱进了城中的主街。 今日过节,知府撤去宵禁,街道两边皆是赶夜集的摊贩。摊上卖什么的都有,李乐训甚至还见着了北地特产的香料。 每隔一小段路,都竖着一支高高的灯架。上面挂着竹编的灯笼,一排排整齐地码着,映得天光如昼。 酒家的店招上缠着鲜亮的绸缎,迎风招展。 店招下有杂耍艺人支着彩棚,一时吞刀,一时吐火,一时顶缸,一时劈石,引得无数人围观喝彩。 地下收钱的小子,手上的缘钵里,堆满了串钱。 李乐训与徐徵经过,听见人群欢呼,脚步不由得一顿。 小子正从人群里往外挤,一眼就望见二人面相不俗,想着该是两条大鱼,直把钵子托住,作一揖道: “看官随喜,休叫空过!” 眼瞟着徐徵冷若冰霜,脚下又像是吃醉了酒,有几分趔趄,钵子便只凑到李乐训鼻子下。 李乐训不想花钱,便道:“今日不曾带钱,且先饶过,下次一定。” 她看这人冲着自己来,便也记不起找徐徵讨要。 那小子笑道:“客官便出一二个子,图个彩头,算是请财神过门。” 李乐训摊手:“不是我不捧场,确实没带钱。” 小子还想再争取,只听那棚里台上耍刀耍火的大汉,高声笑骂: “你恁的没眼力,问他们讨甚?人若不晓事,财神不过门,连灶神都不稀得落脚!” 李乐训本就不是肯忍之人,无缘无故遭一顿骂,不服辩道: “你自耍你的把戏,我们只是路过,又没钻进你那棚子,占了你青龙白虎的首座。你演你的把戏,如何连路也不让人过?怎的,路是你家修的?知府是你亲爷娘?” “或是你效仿那剪径的匪类,搜罗不到好汉,只剩我这弱女子,也要抓去凑数?” “还想帮财神讨路财?讨了能如何,难不成给你这条乞食老狗,封个南天门第一吠将?到时千里眼顺风耳挂靴告老,全靠你狺狺一通乱吠,吠上九重天!” 语如连珠,堵得台上大汉火冒三丈。 纵身跃下高台,挥拳就向李乐训而来。 李乐训闪得快,身旁徐徵竟意外地比她更快。 抬手就要格在二人中间,凑在李乐训耳边,低声劝道:“何必同他一般见识。” 不巧叫那大汉听见,拳风便直转向他面门,喝道: “什么叫一般见识?你这吃女人饭的小白脸,装出一副烈性子,软饭硬吃,学了几句酸言腐语,也敢挑衅?”徐徵秀丽的面容,疏傲的气质,反倒更挑起大汉的脾气,以为他眼高于顶,看不起人。 徐徵哪里躲得过。 ——他也没想躲。 挡在李乐训身前,迎着那沙包大的拳头,挺身而出! 方才光听李乐训骂人,他只听得有趣,实在入迷,竟忘记要帮腔。 此刻恍然,心里生出许多愧疚,心想,他自诩磊落,此时沉默,难免有些落井下石之感,非君子所为。 总要把前面的疏忽也一起补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螳臂当车。 但李乐训是个姑娘,他至少要护在她身前。 徐徵区区一介文人,连花拳绣腿都无,硬生生用下巴接了一拳,摔在地上。 漂亮的脸上即刻挂了彩。 他却挣扎着,抹一把脸,还要起来再迎。 李乐训却不领情:“起开,让我来,碍事的家伙!这时还要逞强?面子比命大不成?” 她擒住大汉的手腕,反向绞住,照心窝子里就是一脚。 大汉嗷地一声,抄起倚在旁边的大水缸,往李乐训头上砸去。 李乐训见状,矮身往旁边一滚,扫过他下盘,使那大汉站立不稳,手上水缸摇摇欲坠,随着他庞大的身形一道,当啷倒地。李乐训趁此时机,双手扼住他咽喉,膝盖顶在他的胸口,不叫他乱动。 那大汉便动弹不得了。 可他不服,攥住空闲的手,还想往李乐训眼眶里插去。 先前打得凶,周遭看客不敢上前。 此刻终于有人上前解拆。 那端钵子收钱的小子,畏畏缩缩抓住大汉的手,劝道: “师父,我们新来高潭府,还是少生些事情。若惹上官兵,不仅身上的文牒要丢了,更会被抓起来丢到野地里……” 大汉动手不得,嘴上仍逞强:“什么官兵?我就是官兵!且等着兵爷拿你吧!” 李乐训倏然记起,自己还没问清徐徵,此行目的为何,便一下子熄了对骂的心思。 既有人上前劝和,也便顺着台阶,松开大汉,拍拍手立定。 “好,我等着。”环顾一周,发现徐徵已经站了起来,便拉着他的袖子,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与刚从酒桌下来不同,徐徵现在是当真行动不便了。 除了高高肿起的下半张脸,背后有瘀伤,胳膊上有擦伤,脚也崴了。 李乐训嫌他走路磨蹭,回头欲催。 不回头不打紧,一回头,着实吃了一大惊。 ——伤口分毫不损他清清冷冷的风度,淡然沉静的姿态。 脊背挺直,步履如常——除了走得慢些。 天知道他背地里忍下了多大的剧痛。 脸上不便难以示人,便用帕子遮掩——竟像是害了咳疾的病弱西子,谁猜得到帕子下是张猪头脸! 李乐训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强要拉他那捂脸的手,夸张道: “徐太尉金尊玉体,伤着了可不得了!那厮好生无礼!让我看看你伤到了哪里?可有毁容?” 徐徵不乐意,僵着手腕不许她动。 可他哪里犟得过李乐训的手劲,不情不愿地把伤口现于人前。 李乐训端详片刻,尽力憋笑: “还好,还好,那厮拳头绵软无力,没出血,没断骨,就是些淤青,看着吓人。我那里还有上好的膏药,全送给太尉治伤,涂在脸上,养几天就好了!包不叫人看出一丝痕迹!” “哪里会有损太尉英俊潇洒的美名?” “日后可要记住喽,即便看不起旁人,在这市井之中,也该收收棱角,别太装腔作势,免得好端端走在路上,还要被人揍!” 李乐训如今在高潭逐渐站稳脚跟,金城的兵士也都紧攥在手中。 远的围过府衙,结实威胁了一顿徐徵;近的剿光了萨埵教。 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再无后顾之忧。 对徐徵的态度,愈发肆无忌怛。 徐徵听她话中藏着笑意,心里不知为何,难得涌出好大一汪委屈。 他是派不上用场,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忍不住一下拍开她的手——轻轻地,不敢用力——又立即蒙住了脸。 半垂下眼帘,黑漆漆的瞳孔觑她一眼,便飞速转向别处。 眼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