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叶芙蓉已泣不成声,她哽咽着,仿佛此刻躺在棺材里的人是她。 她不知道,云麓为何没有当场死亡。 今日不见踪影,多方打听,才知她回了云家宅院。 纳妾之际,裴钰找云麓都找疯了。 可叶芙蓉没提这茬,她擦了擦眼泪,自说自话道,“我已非完璧之身,普天之下,也就钰哥哥愿意娶我,给我一个家。” “夫人你安安心心去吧,有我陪着他,总归好过你们因父命而将就一辈子。” 是啊,叶芙蓉和裴钰,才是彼此的曙光。 云麓算得了什么? 她能感觉到生命流逝,手脚逐渐冰凉,狭窄的棺木里憋得难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弥留之际,云麓好像看到了心心念念倾慕裴钰的那些年。 冬日里,她佯装布施,在军营外支摊,发放热粥,只为了多见他一面。 秋日来,为了裴钰能吃上桂花酿,她爬上高枝一朵一朵的采摘。 那年裴钰被困匪窝,她跋山涉水前往,一心惦念着,若不能同生,共死也甘愿。 世人皆知,她迟早是裴夫人。 也知她心系裴钰。 宫宴时,陛下笑问他:何时能喝上裴爱卿喜酒。 裴钰看了云麓一眼,无言。 而那时的云麓,春心荡漾,冲陛下傻乐,“谢陛下成全。” 裴钰被架在火上烤,娶她进门,掀起了红盖头,却在几日之后亲征吐蕃。 到底是云麓让他为难了。 ![]() 若有来世,她不会再对裴钰倾心相付。 就让他为心之所爱,披荆斩棘。 任君凭栏,我栖春山。 第八章 “小姐,巳时都过了,您再不起来,军营那边都各回各家了,您熬夜包的粽子,可就送不到裴将军手上咯!” 忍冬的调侃将云麓吵醒,她恍惚地撑坐起。 房中沉香木的床,绣金的帐幔,漆金的挂钩,挽起外层。 透过垂地的防蚊薄纱,云麓瞧着忍冬忙活,装在竹篮里的,是一颗颗煮熟的粽子。 “奴婢给您分过了,这份是裴将军的,蛋黄馅儿,别人都是蜜枣的,您待会儿可别送错了。” 云麓指尖压着胸口,原先的血窟窿早已不知所踪。 她不禁发问,“今夕何年?” 忍冬一愣,“宏成三十一年啊,小姐,您睡糊涂啦?” 她还未嫁进沐阳将军府,年方十七。 云麓很长时间才消化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正值端午,她昨日和忍冬半宿没合眼,包了一百个江米粽子,准备今儿送往军营里。 当然,讨好裴钰才是主要目的。 类似于这种事,往前的三年里,云麓还做过很多,很多...... “不去了。”云麓掀开蚊帐,穿上凤头履,坐在梳妆台前。 未为人妇的自己,满面只有韶华之年的光洁,无暇如玉,不见半分疲态。 “不去了?为啥啊?这么多粽子,咱们也吃不下啊......”忍冬惊呼,眼珠子一转,“小姐,您莫非想送佛堂?” 这倒也行,裴老夫人多年照拂,若是送去这礼轻情意重的粽子,必然更认定小姐这个未来儿媳妇。 谁知云麓指腹滑过鬓角,眼底冰凉,“也不去。” “啊?”忍冬人都傻了。 可自家小姐淡然如水,垂眸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麓前生,一见裴郎误终身,使尽浑身解数只为他多加青睐。 此生,她想为自己而活。 云麓明明暗暗的眼底忽而清澈,“带着这些粽子,跟我出去。” 在没遇到裴钰之前,她是疏于管教的。 父亲常年驻守戍边,哥哥治理河道,忙于民生。 而她一个玩伴都没有,误打误撞闯进了戏班子,看他们咿咿呀呀地舞刀弄枪,煞有介事,一出戏下来,家国情仇尽在其中。 她偷偷拜入师门,有了搭腔抬杠的姐妹,有了严苛的师父。 好景不长,她一得空就往外跑的事被爹爹知晓,哥哥踹开戏院的门落了狠话。 戏班子散了,师父也一病不起,云麓消沉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这些年她故意回避,就渐渐淡忘了那段往事。 如今回忆起来,她还是喜欢戏曲,怀念那一段画着大花脸,或哀怜或刚正不阿的扮演。 京城小巷里的铁匠铺前,云麓驻足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迈进屋棚。 棚屋挨着土胚房,烧铁炉里火正旺。 女子大抵二十出头,着粗衣短打,裹着汗巾,强有力的双臂握着铁锤扬起落下。 “咚,咚,咚”的敲击声中,铁锤下火花四溅,女子热汗如雨。 “倩倩姐。”云麓轻喊一声,揪紧了袖子口的包边。 打铁的温茗倩瞬间僵木,凌厉的眼刀子向着她扔过来。 目光相对,云麓心弦缩紧。 温茗倩将铁锤往地上一杵,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哟,这不是云家府上的大小姐么,小店打的是铁,而非金银器物,伺候不起的。” 第九章 云麓红了眼,当年若非她进了戏班子,这些姐们儿们有个一技之长,也不至于清苦度日。 往昔羞于见她们,如今想通透了。 “倩倩姐。”云麓哑着声,攥紧了拳头,“我想请你们重组戏班子,我们再接着唱。” 戏子,怜人,在南峪朝,抛头露面的事为官宦之家不喜。 这也是云麓兄长为何将她揪回家,强制她悬崖勒马之故。 可她爱的戏不让学,却指婚给了裴钰,上一世她贤良淑德,安分守己又落了个什么好? 马蹄下血肉模糊,人去楼空的云家院子里,独自栖棺中落幕。 既然活过来,她就该用自己的生命,去弥补遗憾,这一步,不会再错了。 云麓的话刚落,温茗倩冷嗤,再次扬起锤子来。 这一次格外用力。 ‘嘭’的一声,铁屑的火花溅到了云麓面前。 “ 重组戏班子,你可真是想得出来,十来岁学的戏腔,云小姐还没忘呢?”温茗倩将铁块放回风箱里,拨着火红的炭,半点不给律周云麓面子,“我劝云小姐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跟您可玩不起。” “倩倩姐。”云麓恨不得把自己心肝脾肺都掏出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这会儿,铁匠铺外来了一行吊儿郎当的人。 “有客人啊?”为首的男子行步如一只摇摆的鸭子,天青色的衣袍,束着玉带,衣摆的暗金云纹,不知是多少绣娘的巧手绘制而成。 温茗倩一哆嗦,面ʟʟʟ露惧怕。 为首的男子舌尖弹了个泡泡音,坐在摆放铁器的架子上,桃花眼噙笑看向云麓,“模样不错,挺带劲,谁家小闺女?” “贺三爷,她只是个往日姐妹,欠银的事还请宽限几日......”温茗倩双手难堪地在围裙上搓了搓,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底气,越发小声。 “明日复明日,你当爷闲得慌呢?你家的欠条拖了两月,钱庄对你已经够宽容大量了!”青年在铁架上挑挑拣拣,“就算拿不出本金,利息今儿也得给了。” 温茗倩哪有钱财可给,那地下钱庄的契押乃是她那口子画的,这地下钱庄几次三番寻上门来,她就卖些铁器,如何还得起? 她囊中羞涩,踌躇如何再拖些日子。 贺蓮的贪婪的目光,再次落向云麓,他拢着袖子,露出半截胳膊,抬手欲挑云麓下巴。 云麓避开,贺蓮不恼反笑,“有脾气,爷喜欢,用这姑娘来抵债也未尝不可。” “她欠你多少银子?”云麓对这等轻薄之人了无好感。 看他身披绫罗,腹中没半点墨水,充其量是一只附在百姓头上吸血的败类。 贺蓮身边的打手趾高气昂开口,“统共八十两,若非贺三爷厚道,这铺子,早就给她砸个稀巴烂了!” 八十两,不是小数目。 云麓冷然地盯着贺蓮,“我给她还ʟʟʟ!忍冬,支银子。” 贺蓮愣住,温茗倩有心阻止。 忍冬的钱袋子已交于云麓手上,云麓递给贺蓮,“金银在内,两清。” “三爷,这不够啊......” 打手话没说完,贺蓮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痞笑着收手,“两清不两清,得我说了算。” 云麓怒火暗涌,这等市井小人,难缠得很! “不要算了,还我!” 云麓着手夺回钱袋不成,贺蓮的手,抚触过她的脸庞。 她呆若木鸡,贺蓮像是偷腥成功的猫,余兴未尽地嗅了嗅指尖,“又香又滑,就当是利息了。” “无耻!”忍冬气的跳脚,转而紧张起云麓来,“小姐,您怎么样?要不要奴婢去请裴将军来?” 裴钰? 他们成亲后,裴钰都不把她放心里,遑论如今毫无干系,怎么会为她出头? 贺蓮犹如来时,脚步豪放,回头时对云麓挤眉弄眼,“小娘子,来日相会。” “真是,真是登徒子!”忍冬恨不得撵上去,给贺蓮两拳头。 反观云麓,她淡然的转身,看着温茗倩,她心绪沉重,“我知你过得不好,没想到会坏到这种境地。” “别说了!”温茗倩仿佛被踩了尾巴。 她解下围裙扔在风箱把手上,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