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水星,褚正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壮壮,壮壮也算是她的狗狗吗?但她总觉得,陈晓青和褚季青才是它的主人。他们一定每天都在想它。小狗怎么知道自己是谁的狗狗呢?是根据它感受到的思念的分量吗? 工作人员和褚正都会给赵风时发送水星的视频,如果时间合适,赵风时会直接视频通话。水星很聪明,褚正指着手机,说“你爸在这儿呢”,它还会自己找镜头。 在水星又一次舔了一口褚正的手机屏幕后,赵风时笑着说,“科技发展也有不好的时候,孩子舔这一口,太沉浸了。” 褚正想了想,发了张水星满脸黑泥的大头照。 “这张沉浸吗?” “……这狗还能要吗?” “放心,保证你回来一看,还是个大白狗。” 赵风时苦笑,“你要狗不?送你算了。对了,我后天下午两点左右能到首都机场,直接去接它。” 因为要交接水星的“监护”,褚正很自然地得知了赵风时回国的时间。 “你会出现在接机口吗?” 褚正挑眉,赵风时讪讪地说,“我来接水星的时候,你会在吗?” “会的。” *** 预定寄养结束的这天,水星若有所感,不像之前欢实地跑,而是紧紧贴着褚正。褚正轻轻环着水星毛茸茸的脖子,捏捏它的脸蛋,小声安抚: “今天你爸就来接你啦。让我看看谁家小狗这么乖啊~呀,是我们水星。” “哈哈,褚姐你哄孩子呢,要不水星喜欢你呢。”工作人员边整理水星的物品,边准备文件,“您和赵先生是好朋友吧,以后可得多去看看水星,它肯定会想你的,狗狗很容易寂寞。” “嗯,方便的话。” “方便。”赵风时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风尘仆仆,有些疲惫,似乎黑了一些。 褚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说了句,“北京欢迎你。” 赵风时带点揶揄意味地说,“那我谢谢北京。” 褚正一松开激动万分的水星,它就弹射到了赵风时怀里,给他撞了个趔趄。在狗狗哼哼唧唧的撒娇声中,赵风时按住狗头艰难地说,“你不行你学学狗,看看怎么欢迎人。” 褚正拿起手边的狗玩具砸了过去——恰好是那个小太阳。毛绒砸在赵风时身上又滑落,被水星的狗爪踩得吱吱狂叫。她想到一个词:鸡飞狗跳。 “赵先生,水星的东西我们都整理好了。麻烦您检查下,核对下单子,没问题签下字,就可以把它接走啦。” 水星紧紧抱着赵风时的腿,整个狗摇得像要拽着他扭秧歌。赵风时艰难地走了几步,无奈地指了指文件,“小正,你帮我看下签下字吧。” 工作人员把东西递给褚正,她犹豫了下,“呃,是签我的名字还是签他的名字?” “都可以。” 褚正签了“赵风时”,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来回翻看水星的档案夹,惊讶道,“褚姐,您的签字和赵先生的简直一模一样……” 赵风时拖着腿部挂件水星,艰难地凑过去看了下,“还真是,以前没白练。” “实打实的童子功。”褚正大大方方地说,“我们是中学同学,小时候经常模仿对方签名。” 工作人员了然,“我就说呢,您二位一看就是特别好的朋友,狗狗是最亲近的家人,不是好朋友,不会把自己的宝贝交给对方的。” 褚正看了赵风时一眼,对上了他盈满笑意的眼睛。她捡起小太阳,放进了水星的“行李”里,帮着把东西往车上拿。费了半天劲,终于让水星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上,“这段时间多谢你了,想水星了随时来看我们。” 褚正通过敞开的车窗向车里的水星挥挥手,一颗暖烘烘的狗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心,“水星要乖乖的哦。你们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幸好,水星应该没意识到褚正短时间内不会和它玩了,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告别。 北京的春天很短暂。五月,下午的阳光很热,褚正闻到了换季的味道,也许就是暑气吧。目送赵风时和水星远去,她慢悠悠地往家溜达。第二期翻译快完成了,今天不是工作日,天气也很明媚,特别合适打一个电话。 “喂?”宇宙的声音响起,懒懒的,像加了牛奶和砂糖的午后红茶。 “下午有事吗?” “计划宅家。怎么了?” “有些事想和你商量,出来喝个咖啡?” “啊……不会是,你和赵风时复合了?” “我这辈子的桃花债估计都是您给我放出去的。”褚正抬头,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脸上,“不是他的事,工作的事,我想了挺久的,需要和你商量。” “嗨,正事啊。” “呵,您还挺惋惜。” “哪儿见?” “我给你发个地址,待会见。” 临时邀约,宇宙来得不会很快,褚正索性选择坐公交。公交车还没开空调,她有些薄汗,又想到马上要和宇宙商量的事情,她有点兴奋。 她突然想和赵风时说两句话,也许是因为水星,最近他们频繁互发消息,那种惯性还没消退。 五一:你和水星到家了吗? 过了一会,但没有很久,赵风时回复了。 风里风:刚到,它正在发疯。 赵风时发了一段水星在房间里跑酷的视频,褚正嘿嘿笑了。 五一:你家楼下会不会杀上来。 风里风:对方杀上来以前,我可能已经累死。早知道就让你跟着来了,帮我按住它。 五一:我可按不住。你很累了吧,休息吧。 风里风:还好,工作的事情,不累。 五一:真好,虽然当初选天文专业的理由很离谱,但你干得很开心。 褚正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五一:你为什么会想做科普呢? 风里风:你工作中遇到问题了? 五一:怎么这么问? 风里风:不然你关心我工作干嘛?难道你是单纯关心我? 五一:……怎么就不能是关心你?我这么无情和功利主义吗? 风里风:真的吗?我不信。你当时把我甩了,我觉得有 60%是出于无情的功利主义。 五一:……你最近怎么总是翻旧账? 风里风:可能因为我想翻篇了吧。把旧账清了,好来点活钱。 褚正轻轻哼了一声,笑了笑。 五一:好吧,确实在想工作的事,不够单纯。 风里风:那你不如先单纯考虑工作。我相信你,大面上肯定没错。至于我,等你想单纯关心我的时候,再详细给你讲。 风里风:水星快把家拆了,抱歉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多聊。先不说了。 公交车慢悠悠地开往目的地。大一大二的时候,赵风时来北京,他们就一起坐公交车,在城里四处游荡。学生,没有卡要打,没有会要开,不需要争分夺秒。所以,那时候,比起地铁,褚正更喜欢公交,透过车窗可以看阳光雨雪,还便宜。 赵风时喜欢坐公交还是坐地铁呢?他总听褚正的。她带他去哪里,他就跟着去。所以,这种小事,他没说过,褚正也没想起问。 是啊,赵风时真的很听她的话。褚正要分手,他就答应。褚正让他不要再打扰她,他在火车站嚎啕大哭,也不来找她。就好像,褚正的话是一种禁制,他只能遵守。 少时的褚正,似乎不是赵风时一个人的太阳。在那个闭塞的环境里,她耀眼夺目。她并不沉迷于被崇拜,却还是想不到,那个她是主角的故事,会在进入 A 大的时候,完结得那么彻底。 褚正低分飘过录取分数线,刚入学时,成绩在系里自然是末位。何况,A 大里优秀的人太多了,漂亮的分数只是他们最不足为道的特长。学吧,学不过,玩吧,玩不过,褚正根本跟不上 A 大的节奏。 是幸运也是不幸,褚正的舍友同学,都是非常好的人。第一次在课上完全听不懂的时候,她气哭了。舍友们并没觉得她矫情,也没戳破她的自尊,有给她送零食的,有变着法给她讲题的,还有暗示她可以抄自己作业的。 面对她们真诚的帮助,褚正心中却涌出一阵遏制不住的嫉妒和自卑。“好人”的阴暗面,有时恰恰会在善意的光芒下无所遁形。 褚正根本不像赵风时说的那样,是完美无缺的太阳,她心里有很多很多黑洞,都是被自尊自卑反复灼烧留下的。 好在,褚正没有被困住,她尝试学会理解和接受。黑洞慢慢愈合,结痂的伤痕,不再灼痛,她埋头,继续努力。大二的时候,褚正的绩点从垫底提到了系里前 40%,这本是非常大的进步,可她好像总是没什么劲头。 那时的赵风时却似乎从不迷茫。他坚定地喜欢着褚正,也坚定地喜欢着天文。喜欢是可以弥补一些辛苦的。 褚正呢,如愿上了 A 大,却并不喜欢计算机专业。她不知道努力有什么意义,只是不能停下。她一直耗费着巨大的精力,去“扮演”一个坚定的人。 有时候,“分身乏术”的褚正,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男朋友,至少应该联系一下。这才发现,两人最近的聊天记录还在好几天前。 赵风时常常和褚正“失联”,自然感受得到她的变化。他也只是个不到 20 岁的年轻人,会因为被冷落而生气伤心。但他们一南一北,就算想要靠拥抱亲吻草率地激起一些爱意,也做不到。除了更耐心更主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三开学,国庆假期一过,就是褚正的 20 岁生日。为了这天,赵风时早就开始准备了。他订了一家对他们来说非常高档的餐厅;买了情侣对戒,戒指内圈刻了太阳和笑脸的符号;练了吉他弹唱,准备给给她唱 You Are My Sunshine 这首歌。其实都是普通到有些土的浪漫手段,但他还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褚正在为大三排满了的课表发愁,却接到了赵风时的“通知”。 “我买好车票了,我去给你过生日。” 褚正沉默了,赵风时每次来,至少得待两三天,有时候,两个人都要翘掉不少课。 想到这,虽然她有些不忍辜负赵风时的好意,但还是说,“最近我有个小组作业,分到的那块代码我不太熟悉,得赶一赶。可能没时间过生日,要不……你先别来了。” 也许因为打电话的时候,看不到对方的脸,所以语气就很容易被误解。赵风时觉得褚正傲慢而冷硬,褚正觉得愧疚而为难。 “对不起。”褚正知道这是自己的“错”,于是认真道歉,“我保证,之后一定找机会补上。” “可是,20 岁生日只有一次啊。” “每年的生日都只有一次。不用把这个数字看得很重。”褚正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我们两个一起庆祝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我都准备好了。 “总之,我真的没空过生日,等忙过这阵,我去南京找你,好吗?” “好吧。” 赵风时在阳奉阴违,他没有退掉车票,并想当然地认为:如果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就一定不舍得丢下他一个人了。 |